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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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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中央的云意刚取回自己前世的记忆,半梦半醒,看着眼前人真切的目光犹疑地叫了一声:“笙儿?” 柳笙眼中噙泪,伸手抱住了他。 个中酸楚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陆姚往右看看谷玄,再往左看看余长溯,突然觉得他们三个显得有点多余,于是压着声音问另外两人:“要不我们先回避一下?让他们叙叙旧?” 但两人都没理她。 余长溯不假思索:“柳笙姑娘今晚,可有见过周员外?” 陆姚幡然醒悟过来,任凭那些记忆再沉重,柳笙这些年残害人命仍是不争的事实。 无论此事如何决断,都只能成为悲剧。 柳笙拢袖起身,摇头否认:“没有见过,我知你们是为鲤城权贵失踪之事而来,但此事,我不知情。” 天呐她还在撒谎,悲剧中的悲剧。 陆姚伸出两指揉了揉自己的攒竹穴,心中五味杂陈。 “是吗?”谷玄似笑非笑,“你耗尽修为替云意魂魄种下异香,如今看起来却仍是这般姣好的模样,为什么?” “他叫柳裕,不是什么云意!”柳笙忽地嗔怒。 也不知她自己察没察觉,此一句已将她的偏执心暴露无遗。众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洞内的气氛比地面的寒月光看着还要冷上许多。 柳笙回头去看云意,模样楚楚可怜:“你信我,柳郎,就算是七百年前为了救你,我手上也从未染过鲜血,又怎么可能突然在这几百年间杀这么多人呢?” 陆姚闻言皱起眉头,正犹豫该不该道破她话中漏洞时,竟听云意问出了声:“你怎么知道那些失踪的人被杀了?” 柳笙灵动多变的表情在此刻僵住:“你不信我?” “我想信你。”云意眉目间亦攒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悲凉,“我可以信你吗?” “柳笙姑娘想自证清白也不难。”余长溯顿了下,看向柳笙道,“迄今为止你是如何维系自己的,等见到你的本体自然能明白。” 谷玄因为没进过阵中,好奇道:“不知柳笙姑娘的本体是?” 余长溯答:“古藤树,树龄逾七百。” 谷玄了然,微笑着看向柳笙:“那就容易多了,七百年的古藤树可不多见,找起来费不了事。” 闻声,柳笙眼中闪出一丝杀意:“别逼我……” 谷玄充楞道:“只是想证明柳笙姑娘的清白罢了,何来逼你一说?” 柳笙冷下脸,脖颈诡异地动了动:“你们三个,活腻了?” 陆姚心里大喊冤枉。 全程只有他俩叭叭地在说,她明明一句嘴都没插上。 连坐制不可取啊姐姐。 伴随柳笙撕破脸,地面逐渐隆起,细长的藤条竟从土中破出,径直朝他们三人刺来。 三人几乎同时持上佩剑,作势迎击。 “笙儿!” 云意凄厉地喊了一声,将那些来势汹汹的藤条叫停在了半空。 停顿片刻后,他微红着眼眶,语气决绝:“你杀他们前,先把我杀了。” 柳笙近乎绝望地回看了他:“他们对你很重要?” “很重要。” 柳笙边哭边笑:“那我呢?我重要吗?” 肯定重要啊,这还能有别的答案? 陆姚边想边看向云意,却见他沉默地伏下了视线去,竟没答上来。 柳笙整个人忽跟坏掉的机器一般狂笑了几声,身边出现无数花瓣包裹起她那道艳丽的蓝色身影。 陆姚以为她要上杀招,忙高举起夜歌屏息以待。 然而下一刻,花瓣连同柳笙聚作一团黑色的烟雾,从头顶斜开的洞口逃了出去。 谷玄迅速反应过来,紧随其后从洞口旋身而出。 陆姚刚想追上他们,耳边响起余长溯严厉的措辞:“云意!速回府衙,不可追。” 于是她顿下脚步回头去看,见云意双手紧紧抓住了余长溯的臂膀上的布料,垂首哭得正悲恸:“如果,真是笙儿杀了那些人,她会被怎么处置?” 余长溯的声音冷静到有些不近人情:“柳笙道行逾五百,需按两山契所,将其交由魍魉山定夺。” “魍魉山……”云意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再次用力抓了抓余长溯的袖子,抬目语无伦次,“她会、会被送进毒渊对不对?” 少年人易情不自禁,大颗大颗的眼泪不断从他眼角掉落,顺着净透的脸庞滑进衣领里,他却和意识

不到一般,连伸手擦一下都不会,眼巴巴等着余长溯答复他。 陆姚知道他因何绝望,万妖之山魍魉山的毒渊,那可能是个连谷玄进去都会死得毫无尊严的地方。 余长溯难以作答,只得温声道:“你回去,此事别插手了。” 云意目光乍然黯淡下去,慢慢将双手垂落。 余长溯僵硬地抬手,轻抚了下他的头顶,然后面向陆姚安排道:“阿遥,带云师弟回去。” 说完就跟阵急风般哗啦一下从洞口飞走,甚至没给她一个拒绝的机会。 “这人怎么这样?”陆姚忍不住跺了跺脚。 有谷玄在,柳笙伤害不了他们两个。只是一想到谷玄即将炼化柳笙,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姚心里就冉起阵阵无助。 云意将脸沉在半片阴影中,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静:“师姐,你跟去吧。” 陆姚有些不知所措:“我……他让我……” “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陆姚瞬间没了声音,半晌后拘谨道:“那你听话,别做傻事。” 云意点了点头。 月光沉向西。 陆姚离开洞口,一路朝北疾行近二里路。和谷玄不同,她在还尘之术中见过柳笙本体的所在地,知道大致方位在哪。 再加上远处柳笙经过的地方不断有天音铃声响起,所以很快她便在古藤巨树下追上了正对峙的三人。 周边连绵荒草枯树,人迹罕至,而那棵古藤树上却坠满瀑布般倾泻的藤花,一树撑起方圆十里的喧闹与繁华。 可惜七月小暑的藤花再美,也只会因反常而显得诡异。 陆姚踩着荒草,快步走到谷玄和余长溯的身边。 柳笙神情恼怒:“你们到底布置了多少天音铃?” 谷玄肆意笑了笑:“不多,五百多个吧。” 陆姚惊呆了,不是说数量有限吗?五百个也算数量有限是吧。 话说这么多铃铛是装在哪运来的? 余长溯转头看向她:“不是让你同云意一起回去吗?” 陆姚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这个……他说他想静静。” 那边树下的柳笙冷冷吐词:“你们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维系自己的吗?” 一句道完,树下逐个隆起无数小土包,粗壮的树根如巨型泥鳅般顶破泥地,翻带出根下累累白骨。 散落的人骨成千上万,顷刻覆满整个树底,触目惊心。 陆姚哪见过这阵仗,直接蹲下去干呕到头晕。 救命,这里怎么这么多疯批。 “知道吗?这其实是我第三次找到他了。” 柳笙浅浅笑一下,仍是落落大方的模样。 她立于花海下、白骨堆中娓娓道来: “我找了他七百年,每每知晓他出生,我便天南地北到处奔走,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寻过去,打听身上有藤花香的人。 第一次找到他,我用了七十年,找到一座坟,所幸听他子孙说,他一生无忧无患,是含笑走的。 第二次找到他,我用了三十年,他已成婚多年,那个女子不漂亮,但对他很好,给他生了一对儿女,一生未冲他说过一句重话。 不像我,总是气他,所以我没能……没能把记忆还给他,就这么,又护了他一世。 他们院子里有棵榕树,我常坐在榕树上,看他和子女嬉戏。我藏得很好,他从未发现过我。 院子里还有架爬满紫藤的秋千,有一年开春,紫藤长得太疯,他怕伤着孩子,把紫藤的根挖断了……” 她语气平静,宛若说着别人的故事。 三人安静听着,谁都没忍心打断她。 “第三次,这一次,他才十六岁,还没有爱上任何人。” 末了,柳笙抬起一对梨花带雨的眼睛看向他们,卑微地恳求:“能不能……成全我一次?” 天色微亮,连林中的鸟雀都开始悲鸣,像在为她求情。 “成全你,然后呢?”余长溯漠然道,“以你眼下的状况,不杀人能活下去吗?” 柳笙踢了下脚边的头骨,轻笑一声,沉声道:“这些人各个享尽荣华富贵,却对百姓疾苦视而不见,或阴险虚伪,或贪心不足,杀不得吗?” 谷玄怪道:“为何专挑富贵之人下手?” 柳笙垂下眸,似是沉进了回忆之中:“瘟疫最盛的时候,吊命用的药材一副就要五两银子,我不得已,去找人卖画……” <

> 她愈说愈显激动,目疵欲裂:“那些人、那些人把他的画丢在落雨的长街上,踩着画踏了过去,你们知道他给我画过多少吗?又知道被毁了多少吗!” “柳笙姑娘!” 陆姚实在忍不住喊了一声。 她这人没啥特长,也就会点察言观色,若有人在装腔作势、在求救,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为何要将我拉入阵中?” 柳笙怔了怔,磨蹭着开口:“日昳时分曾在茶楼见过姑娘,看着柳郎的画发了许久的呆。” 谷玄立马接道:“怎么师姐进青楼前还去了趟茶楼?” 余长溯闻声蹙眉:“你还进了青楼?” 谷玄又笑笑:“师姐这一下午过得可真滋润。” 陆姚无语极了,连看他俩的欲望都没有:“不是你们让我随意的吗?这难道不够随意?” 那头的柳笙左右看看他们三人,忽地怒道:“你们在我这聊这些是不是有点目中无人了?” 她连忙回归正题,望向柳笙又确认了一遍:“真的只是因为在茶楼见过我一面,就想将我拉入阵中的吗?” 柳笙不耐道:“废话。” “难道不是希望有谁能阻止你吗?” 柳笙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在说什么胡话?” “因为只要想起柳裕,你便会不择手段地活下去,无法停止作恶又无法杀了自己。” “自作聪明!” 陆姚不知从哪来的胆子,竟拔高了声音几欲盖过柳笙的气势:“你若真想和柳裕再恩爱一世赶紧杀了我们便是,为何要引我们到这树下来,要翻出这满地白骨,来告诉我们你这七百年里究竟做过什么?” “说来……”谷玄有所悟道,“师兄师姐在进入阵中时,玉琼山弟子的身份已然败露,但柳笙姑娘竟连一丝杀意都没起呢。” 陆姚上前一步欲走向她,脚下却不知踢到了哪位前辈的小腿骨,踢出“咔”的一声,于是立刻脊背发颤地僵在了原地。半晌后,她硬着头皮温声道:“你其实比谁都清楚,他现在只是云意,不是柳裕,对不对?” “闭嘴!你们懂什么?”柳笙狰狞着面目喊出一句,又突然发狂般用力挥了挥衣袖,地底的根系及树上的藤蔓便化作千百个活物,如蛇如蟒,向三人发起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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