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共做商量(3)
第36节共做商量(3)
递进来的手本上除了郑若增的之外,另外一张上写着一行小字:教愚弟田宣拜。
罗九爷看见这样的拜帖就心中有气:他在江湖上算是头面角色,行辈极高。便是郑若增也要写上个‘再晚’字样,也不知道这个田宣是什么人,居然敢以‘弟’自称?脸色登时就难看起来。
那个门下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说话,当下惴惴的左右看看:“九爷?”
罗九爷有心不见,又觉得刚才涂庆生的说话中提到的中策甚是可选,如果是这样的话,和郑若增倒是应该拉近一些。至于这个田宣,不理他便是,心念电转间,把两份拜帖放到几案之上:“涂先生,您看?”
涂庆生拿过拜帖看了看,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个田宣,是什么样人?”
门下也知道他是九爷延请来的老夫子,当下恭恭敬敬的回答:“是个老先生,眼睛总像是睡不醒一般的没有精神。”
“啊!想起来了!”涂庆生猛然想起,去年有一次和田宣在松江府知府衙门中见过一面,只不过他是县大老爷的幕僚,对方却是总宪大人的清客,彼此身份不同,不敢过去打扰,当下附在罗九爷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豁然睁目:“真的?”
“还要等客人进来再看。如果所料不差的话,应该就是他了。”
“既然是这样。”罗九爷整衣而起:“开中门!”
开中门将来客请入正厅,田宣侧身站在一边,郑若增却上前半步,很是恭敬的大礼请安:“再晚,郑若增,给老前辈请安!”
“快快起来,这如何使得。”果然是虎老威风在,罗九爷傲然而立,让自己的弟子把郑若增的动作拦了下来——虽然对方是‘空子’,不受帮规和行辈的约束,但是这份江湖辈分,还是要很讲究一下的。
郑若增也不勉强,改请安为作揖,这一次,罗九爷没有受,而是和对方彼此拱了拱手,算是见过了礼节,然后为彼此介绍:“这位是田宣先生,字浙安。”
两个人一进门的时候,涂庆生就认出来了,向罗九爷点点头,示意他正是此人。罗九爷含笑向田宣点头致意,也算是打过了招呼。
这一次郑若增登门拜访,只是为了沙船帮和漕帮合作一事。其实以今时今势,已经由不得漕帮不低头了,更应该是反过来才对。奈何一来对方还是财雄势大,人数众多;二来杨殿邦话中说得清楚,请他先以江湖中人身份过去,探一探漕帮的口风如何,然后才能轮到官方出面,正式把漕帮富余漕丁分门别类加以整编。
漕运总督的话,郑若增不敢不遵,只得来见罗九爷。而田宣作为官方的代表出席,也是为了更加壮郑若增的行色。而且,很多的话由他出面解说,比郑若增要有力量的多。本来李篁仙年少,好奇心作怪,想很见识一下漕帮的威风,但是杨殿邦考虑到他名士派头十足,怕到了那里和对方格格不入,万一话中带刺,如何得了?便把他留在了自己身边。
花厅之中,摆上高脚果盘,里面放着一些金丝枣、杏波梨、香瓜之类的蜜饯水果,又有身材丰腴的丫鬟倒上茶水,在一边静静肃立,等待伺候。这里不比官府,没有端茶送客之说,几个人围几而坐,说笑起来。
话题自然还是围绕着海运之事展开:“皇上旨意下发到省,……芳泽兄所领沙船帮,这一次可谓是独占两江水上兄弟之荣光啊,老夫将来若是有要求到芳泽兄之处,万望不要推辞呦!”
“老前辈太客气了。若增也不过是因缘际会,才得有这份为国出力的机会的。还是漕帮前辈,两百年来为南粮北运之事奔走,辛苦非凡啊!”
罗九爷干干一笑,自知在这样场合很难在言辞上占得什么上风,当下不再和他兜圈子:“郑兄这一次过府,可是有什么见教吗?”
对方这样,郑若增也就不必客气了:“某这一次来,也算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是这样的:漕督杨大人邀我过府,对郑某人直抒胸襟,皇上忧心漕运改为海运之后,贵帮弟兄衣食无着,于此利国益事之外平添几分哀愁之气。故而让杨大人认真安排,安置漕帮人员。”
“杨大人约我相商,以为此事必须要和九爷商议过之后,方可上奏朝廷,以为成法。”他瞟了一眼坐在一边的田宣,后者正在闭目养神,眼帘似睁非睁:“所以,郑某今日此来,就是为这件事的。”
听他说完,罗九爷觉得很笼统,不解的想了想:“不知道漕督大人的安排和安置,其意若何?”
“此事,郑某拙嘴笨腮,还是请田先生为您解说吧?”
田宣看起来虽然已经睡着,其实注意力却并没有走远,闻听收回眼神望着罗九爷:“罗先生?”
“不敢。”罗九爷可真不敢在田宣面前托大,倒不是因为他并非漕帮中人,也不是空子,而是为了他背后的官方:“田先生称呼我罗九便是。”
“这样,我就称呼您九爷吧。”田宣很客气,完全不以自己的身份为傲:“九爷,这一次学生奉大人所差到贵帮来,一来是为漕帮之事,二来,则是为我家大人。”
“这话请恕罗九不明白。怎么是为大人?”
田宣宽慰的轻笑起来,似乎并不以罗九爷不能悟出这其中的缘由为奇怪:“九爷请想,这一次漕运改为海运,乃是皇上亲自下旨进行,而在这边,则是由我家大人全权总司其责,天下人的眼睛都在看着,若是做得好了,自然休提;若是做得不好,您想,皇上是不是会对大人失望?更不用提朝中还有很多人在等着看我家大人的笑话呢!到时候在皇上面前进言……”
这样的说话,罗九爷若是还不明白的话,便真个是白白混了。当下赶忙站起,深深地一躬到底:“田先生,过往种种,皆是我漕帮的错处。请先生饶恕则个。大人那里,我漕帮也绝对不是那‘空心大老倌’!我罗九是粗人,总之,我漕帮今后就唯大人……”
“马首是瞻。”身旁坐着的涂庆生知道他肚囊空空,笑呵呵的接了一句。
田宣笑开了:“话是这样说,不过,九爷,这一次浙安身为间人,也可算是一手托两家,便要让你们彼此双方都满意,我才好回去和大人交付差事。是而,今天在您的府上,我们便有话讲在当面,须知今天之事一旦上奏,大人便要进奏章,放炮拜折明发了。到时候再反悔,即使我家大人那里肯通融,皇上那边也无可砌词了。”
罗九爷纵然不是官场中人,在这淮阴城中住的久了,没有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吗?于他口中的什么放炮拜折这些话也完全明白,当下赶忙连连点头:“罗九明白,罗九明白,这次之事,万万不能让老大人为我们而作难,那成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