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舅父(第1/3 页)
国公府后门,程长弦两手空空而归。
他本想再买一次枣豆糕,连队都重排了一次,奈何从摊主手中接过油纸袋,才想起口袋已经空空如也。
程家祖上世代行商,到祖父那一辈才准备走官路。
祖父变卖了家族庞大的产业,准备心无旁骛考取功名,他认为买来的功名皆为浮云不值一瞧,唯有靠自己的本事考上才算是回事儿。结果考了十年都没考上,倒是钟情上考官的女儿。
考官女儿是个有名的才女,一手字写的行云流水,惊若蛟龙。于是祖父放下了考取功名的执念,捡起另一种执念,定要把那姑娘娶回家。
姑娘追求者众多,其中不乏各路响当当的才子,为了能让她多瞧自己一眼,祖父拿出了自己不愿外漏的本事——钱财。
既无才,便露财。
十辈子也花不完的财。
他不在乎姑娘是不是为了钱嫁给他,他就瞧着那姑娘睡在他亲手搭的银床上连做梦都在笑,他也跟着傻笑。
后来他病危,姑娘捶着他心口,说他敢死她就敢跟他去死。
他不希望她陪他死,他就希望她还能笑,抱着他留下的钱接着笑,哪怕带着孩子去改嫁。
他死了,所以不知道姑娘没改嫁,她守着他们的钱,守着他们的田契地契靠收租把孩子养大,又看着他们的孙子孙女长大,从妇人变为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以前别人叫她程夫人,后来叫她程老祖母。
程老祖母对程长弦说过,做程家的孩子,这辈子就算什么苦都吃,也断不会吃贫苦。
程长弦就真没吃过贫苦,更别提缺钱。
他头回体会到没钱的滋味,只是站在那里被头家催促,便窘迫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房檐上,一块并不醒目的衣角悠悠垂下。
程长弦撩起笠纱,眼底欣喜与激动交错。
“敢问,檐上何人。”他出口仍沉静。
檐上那人闻见他话音,低手,收起衣角。
风声轻起,那人一袭暗面锦袍,靠在屋顶瓦角,手中握着一酒壶,壶口往嘴边送时,才惊觉未剩一滴,遂洒脱撇开。
他靴边沾着些泥,成色像墓地前的红土。
“闲人一位。”他眯瞪着眼开口,稀疏的胡茬乱长在下巴上,五官与符青七分相像,只是长在男子的脸廓上,硬朗不少。
“屋上有风,临安君何不进屋歇着。”程长弦抬脸。
“你认得我?”符弃低头,屋下站着个他不认识的年轻人,一身仆役打扮,正撩起笠纱看着他。
“你是府中的仆役?”
“是。”
“哪院儿的?”
“大少夫人院儿里的。”
“昂。”他明了点头:“我那外甥媳妇儿。”符弃叹气,瞧向天边:“她这日子也不好过吧,你们再费些心,照顾好。”
整个国公府,只有这座屋的屋顶往远看,风景最好。
程长弦小时候第一次爬屋顶,是符弃带他上的。
符弃打从十几岁便跟着国公上战场,驻于边疆。所以于程长弦而言,每次父亲归来时,也是小舅父回来时。
后来父亲回不来了,舅父护送他的棺椁回来。
程长弦想父亲,舅父带他爬上屋顶,指指远方:“你看,那天边的山,天上的云,都是你爹。”
“他会看着我吗?”
“会。”
“他会看着你吗?”
“会。”舅父把头埋在他身后,不叫他回头。
“他会看着咱们平安长大,成为顶天立地的人。也会看着他守护的万千百姓,过平安喜乐的日子。”舅父肩头抽动,鼻涕眼泪全抹在程长弦背上。
后来舅父真长成顶天立地的大人,带着满身伤疤和战功袭承外公的君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