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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罗克(第1/6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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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梅戴利克·龙佩尔是乡邮递员。当地人都很喜欢他,用“梅戴利”这个名字称呼他。每天,他都会在同一个时刻从卢依—勒—道尔邮局出发。他像老兵那样,迈着大步,从威尧姆牧场走近道来到勃兰第耶河畔,然后沿着河流一直向前走,抵达卡尔弗兰村。那是他开始分发邮件的地点。

勃兰第耶河很狭窄。他沿着这条河快步向前。柳荫覆盖到河面上。在柳荫下,河水冒着泡,翻滚着,在长满了水草的河床上向前流淌。河床上有一些大石块。流水受到它们的阻挡,在它们周围旋转,如同用泡沫打结的领带。在青藤下,在树叶下,或者在其他地方,会形成一些很矮的瀑布。一般来说,人们看不到它们,但是能够听到它们发出的隆隆巨响。随着水流不断向前,在河面开阔的地方,一个小小的宁静的湖泊便形成了。湖底下水流缓慢,长着绿色的水草。它们随着水流飘荡着,成了鳟鱼嬉戏游玩的场所。

梅戴利克没有被路上的风景吸引。他心无旁骛地向前走着,心里只想着这样一件事:“第一封信要送到普瓦弗龙家,还有一封信是勒那尔代先生家的,我也要送过去,因此,穿过这片大树林,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一件蓝色的上衣穿在他的身上,一条黑色的皮带紧紧地勒在他的腰间。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迅速地走向用柳树做成的绿篱。他手里拿着一根用坚硬的冬青木棒做成的手杖,走路的时候,让它配合着自己的双腿一起前进。

他走过一座独木桥,渡过勃兰第耶河。这座独木桥横跨整个河面,河两边各有一根小木桩,一根绳子把两根木桩联结起来,成为独木桥唯一的扶手。

勒那尔代先生是大树林的主人。他是当地最大的地主,也是卡尔弗兰村的村长。树林里长着很多笔直、高大的古树。河流左岸半法里的地方,全都被它们占据着。它们的阴影成拱形,直达河流。在温暖的阳光下,一些高大的灌木丛生长在水边。一层柔软光滑的厚厚的苔藓把大树林的地面覆盖起来。树林里弥漫着微弱的枯枝和发霉的气味。

梅戴利克慢了下来。他把额头上戴着的那顶黑色的大檐帽摘下来——一条红色的带子装饰在帽子上——开始擦额头上的汗水。此时牧场上已经相当热了,虽然还不到早上八点。

他刚刚把帽子戴上,大步流星地向走前,这时位于一棵树下的东西引起他的注意。那是一把儿童用的小刀子。当他来到这把小刀面前,伸手去捡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个顶针,之后又看到一个针匣,就在距离顶针只有两步远的地方。

他把这些东西全都捡了起来,打算把它们交给村长先生。之后,他又开始赶路。但是此时他不停地四下张望,总是期待着其他东西闯入他的视线。

突然,他像撞到了一根木桩子上似的停下脚步。他看到苔藓上躺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距离他差不多有十步远,赤身裸体地仰面躺着。那是一个小姑娘,差不多十二岁。她的脸上盖着一块手帕,四肢叉开着,大腿上有血迹。

梅戴利克像害怕危险,害怕发出声音那样圆睁着双眼,脚尖点地往前走。

她为什么会躺在那里?难道是在睡觉吗?他作出了否定的回答,因为现在是早上七点半,到处都是葱茏的树木,这里的气温很低,她不会这样一丝不挂地在那里睡觉。不是睡觉,那就是死了。一桩凶杀案摆在他的面前。他被这个想法吓得浑身颤抖起来。虽然他当过兵,但是当地很少发生凶杀案,杀一个小女孩的事情更是绝对不会发生。虽然事实就摆在他的面前,他还是无法相信。只有凝结的血沾在她的大腿上,除此之外,一个伤口都没有。别人是怎么杀死她的?

他来到她的身前,把手杖撑在地上,开始观察这个小姑娘。这里所有的居民,没有一个是他不认识的。所以,他也一定认识她。但是,她的脸被遮了起来,他猜不出她的名字。他弯下腰,伸手要把那块手帕揭开。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停了下来。他头脑中产生出一个念头。

尸体的状态是司法部门查案的依据,在他们没有到来之前,他有权力这样做吗?在他的头脑中,司法部门就如同一个将军。将军的眼睛雪亮,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扎在肚子上的一刀,与一颗脱落的纽扣在他眼里是同等重要的。或许一个证据就隐藏在这块手帕下面。总之,这是一件重要的物证,决不允许一只脏手碰触。

于是,他站起来,打算跑到村长家里报信。但是,他又停了下来,因为他的头脑中又出现了另一个想法。也许这个小女孩还没死。他不能一走了之,把她扔在这里不管。他挪到离她稍微远一些地方,然后跪到地上,用手去摸她的脚。她的脚特别凉,既让人感到害怕,又打消了他的疑虑。这位邮递员的手触碰到女孩冰冷的脚时,正像他后来所说的那样,有一种想吐的冲动,连口水都干了。他立即站起身,跑向勒那尔代先生家。

他的脑袋向前倾斜,两个拳头握得很紧,将手杖夹在腋下,迈着很小的步伐,向前跑去。他的腰部被装满了报纸和信件的邮包来回敲打着。

村长的家在树林的尽头处。对村长来说,整座树林就是他的大花园。勃兰第耶河从这个地方流过时形成的一个小池塘,与他家围墙的整整一角融为一体。

这是一座古老的用灰石砌成的正方形的大房子,以前曾经被围攻过很多次。有一座高达二十米,建造在水中的巨塔位于这座房子的最后面。

以前,这座城堡被人们用来监视整个地区。它被人们称为狐狸塔。至于为什么这样叫,就没有人能够准确地说出答案了。这个称呼,也许就是勒那尔代的名字的来源。据说,这块领地两百多年来一直留在同一个家庭中,这个名字就被他的主人们使用。勒那尔代家庭属于资产阶级,而且还是与贵族很接近的资产阶级。在法国大革命之前,这种人经常在外省活动。

仆人们正在厨房吃饭。邮递员冲了进去,大声叫道:“村长大人起床没有?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立即向他汇报。”大家都知道,梅戴利克是个重要人物,同时也是权威人士,所以马上就明白了,一定是发生了一件相当严重的事情。

勒那尔代先生知道梅戴利克有事要讲,就让人把他领进来。邮递员手里拿着那顶宽沿帽子,喘着粗气走了进来。他的脸色相当苍白。他看到村长在一张铺满了散乱件的长桌子前正襟危坐。

村长个头很高,也很胖。他五大三粗,红光满面,身体像一头黄牛那样结实。虽然他的性情暴躁,但是仍然获得了当地人们的喜爱。他将近四十岁,失去了妻子,一个人生活了六个月。他是乡绅,有自己的土地,就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面。他脾气粗暴,经常因此惹祸上身,卢依—勒—道尔的法官们是他谨慎而又宽容的朋友,总是为他提供帮助,让他摆脱麻烦的纠缠。的确是这样。有一天,由于他的猎犬米可马克险些被车夫轧死,他就把车夫推下座位。的确是这样。他带着枪从邻居的猎场经过时,由于那里的看守把他记录下来,他竟然把看守的肋骨打断。的确是这样。专区区长在一次公务巡察时停在了这个村庄,勒那代尔先生看来,那是区长的竞选旅行,因为这件事,他竟然抓起了区长的衣领。他受到家庭的熏陶,一向反对政府。

村长问:“梅戴利克,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到,一个小女孩死在你的大树林里。”

勒那尔代听到这话,直起身来,脸上的颜色更红了。

“你说的是……一个小女孩?”

“先生,没错。一个小女孩,仰面躺着,赤身裸体,身上有血迹,已经彻底死了!”

村长骂道:“好!她是小罗克,没错,我敢打赌,一定是小罗克。我刚刚接到报告,得知她昨天晚上莫名地失踪,没有回家。你发现她的地点在哪里?”

乡邮递员把那个地点讲了出来。除此之外,他还向勒那尔代先生讲了一些细节,并提出要把村长领到那里。

“不,我用不着你,”勒那代尔先生突然很不客气地说,“马上把村秘、乡警和医生给我叫来,然后你什么也不用管了,继续去送你的信。赶快去吧,告诉他们,我先去大树林了,让他们到那里找我。”

乡邮递员是一个没有主意的人,他按照村长的吩咐,离开了。但是他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因为他没有被允许参与这件案子。

村长也要出门。他把他的宽帽檐的灰帖大软帽拿在手里,停在他的住所的门槛上,停了几秒钟。一片开阔的草地位于他的面前,草地上有三个花坛,其中两个位于房子两侧,一个正对着房子。花坛里鲜花盛开,在一片翠绿的草地形成红白蓝三个相当大的斑点。更远的地方就是那片大树林,里面的树木耸入云霄。左边是连接着勃兰第耶河的池塘,再远处是一片牧场,整个地区被绿色覆盖,非常平坦,有柳树做成的绿篱或者沟渠夹杂其间,柳树的枝干经常被修剪,细细的枝条在又短又粗的树干上抖动着。

右边是一片属于地主的建筑物,既有车,也有马棚。那座富足的村庄就位于那些建筑的后方。养牛是村民们的主要生计。

勒那尔代从他家的台阶上慢慢地走下来,然后来到河边。他额头倾斜向前,双手背在身后,沿着河流慢慢地向前走。这样走着的时候,他偶尔会向四周望一下。他这样做,是想看看他派人去找的那些人是否到来。

他一直向前走着。走到树下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像梅戴利克那样,把帽子摘下来,将额头上的汗水擦干净。七月份的太阳实在太过毒辣,让人热得难以忍受。之后,村长又继续向前。走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沿着原路返回去。突然,他掏出手帕,俯身放进小河里。那条小河在他的脚下流淌着。之后,他把手帕拿出来,平铺到脑袋上。水珠流了下来,流到他的太阳穴上,紫色的耳朵上,粗壮的、发红的脖子上,流进他的衬衫领口。

他没有看到一个人。他跺着脚,大声地嚷嚷起来:“喂!喂!”

“喂!喂!”有人回答他。

那是医生的回答。他出现在树下。他是一个身材矮小又瘦弱的男人,以前当过外科军医。在附近人们的眼里,他是一个能干的人。在服役的时候,他受伤了,所以腿脚不是很灵活,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因此,他走路时总会用一根手杖支撑。

过了一会儿,同时接到通知的村秘和乡警也来了。他们同一时刻到达。为了尽快赶来,他们时常挥舞着胳膊,小跑一阵,跑累了才走一阵。他们气喘吁吁地赶到来,脸上笼罩着惊恐不安的神色。

“发生的事情,你知道了?”勒那尔代问医生。

“是的。有一个孩子死在树林里,被梅戴利克发现了。”

“对,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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