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生死与共，竟是如此。
“澜哥哥的过去你了解吗？”冷裳俯视着梦茧，眼神清冷，直截了当地又问了一遍。
“他爹娘的事，我虽感遗憾但更为之钦佩。”梦茧也直来直去道，毫不气弱。
“那外界所说的弑父夺位呢？”冷裳直视着梦茧的眼睛，似是不放过其中任何一丝情绪变化。
“那不是他的父亲。”梦茧也一瞬不瞬地回看着冷裳，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
“那你知道兰姨他们为何要逃走，澜哥哥之前过的又是何日子吗？”冷裳问到这句话的时候，情绪颇为不平，特别是后半句，带着明显不堪回忆的痛惜的情绪。
梦茧之前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当时风启澜对自己好像是把该说的都说了，但唯独他爹娘逃走的原因他没细说。虽说风启澜不惧杀生，但也不至于滥杀无辜，他之所以会杀他，也就是我之前听别人说的那个前五长老，肯定是有缘由的。
“兰姨他们曾经的生活里只有无休无止的试药和噬心的折磨，只因他们都是他的药妖，我也是。”冷裳语气毫无起伏地说着这些，好像它们与自己毫无无系，“他从人族找到兰姨他们后，重伤姨父并以姨父的性命相要挟，兰姨不得不重新听从与他，不久他发现兰姨怀了澜哥哥，就只是因为妖力强者结合极少能有繁育子嗣的，他便以此找到了新奇的试药对象，从发现那日起他便一日不间断地对澜哥哥试药，可那时候澜哥哥明明还只是个未成形的胎儿啊！”冷裳说着逐渐控制不住自己发自心腑的滔天恨意，情绪有愈加失控的趋势。
“兰姨曾与我说，澜哥哥诞生的时候气息微弱，皮肤上尽是各种毒物毒噬啃咬的崎岖疤痕和青紫，筋脉也因长时间负荷由外界输送的过盛的妖力而几乎断裂，整个躯体仿佛抱一下就会碎了。”冷裳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心疼地仿佛要说不下去了。
“呵，好好的这么一个试药对象快没了，他倒也是慌了，托他的福，他把他救回来了，但这也只是澜哥哥另一个炼狱的开始而已。从小到大，他对澜哥哥的折磨从未停止，澜哥哥不是没想过反抗，可是澜哥哥舍不得兰姨，只要他能好好听话，他就能让澜哥哥与兰姨相聚片刻，那是他被疼痛填满的生活里唯一的甜蜜，他只能忍。兰姨心善，我就是在试药濒死之际被兰姨救回，收养身侧的。日复一日的试药早就让澜哥哥麻木了，只是最后那一次真的太难熬了，澜哥哥没法眼睁睁地看着他还要用兰姨试药，终是逮到机会将他给杀了。”冷裳说到兰姨的时候目露温柔的笑意，仿佛回想起了过去三人一起的日子，说到那个他被杀了的时候，眼神中换上了种嗜血的快意。
“本以为他死了就都结束了，可是他死了都没放过澜哥哥，他终是将澜哥哥变成了一个妖力强大的杀人武器，但也让他神智从此受到日胜一日的侵蚀，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失去神智陷入无尽的杀戮毁灭之欲中，每次恢复神智他的身体都会受到重创，你看他泰然自若的样子，可他那副躯体早已经千疮百孔了。澜哥哥一直没放弃去寻柏子夜交藤，可那疯魔间隔的时间却越来越短了！我也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总觉得下次或许是下下次，他就……就……”冷裳一脸痛色，没有把话说下去，她不敢去想那个让她害怕的事实，哪怕仅仅只是说一下。
“那人给澜哥哥留了解决之法，那便是以人族少女血肉为引的禁术，之前他将你们带回，定也是曾想尝试此法的，见他迟迟不动，我便和葵姑姑替他动手！可澜哥哥不愿以此邪法毁了自己的修行正道，更不愿因此堕入怨灵境，受精魄销蚀之罚。”
冷裳随即看着梦茧，眼神狠绝。“要不是此法会害了澜哥哥，我定会将你们炼化的，这怨灵境我替他入又何妨。”
“他疯魔的样子你见过的，就是你误闯结界那次，不过还好你误闯了，至少你的血可以让他恢复清明，不必再陷入无边的失控杀戮之中。可也仅仅只是恢复清明，不再失去神智罢了，他的身体还是会受反噬所累……”
冷裳一脸凄怆之色，闭了闭眼睛，似是在压制住自己逐渐上涌的强烈的悲伤之情。
梦茧从冷裳问她知不知道风启澜从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开始，就被带进冷裳的话里了，随着冷裳说到风启澜从未出生开始饱受毒药之噬，出世几近身死，常年的隐忍屈服，痛苦摧残下的无奈爆发，到后来也时刻纠缠他不放的折磨的延续，直至最后说到他即将时日无多，梦茧越听越震惊得无以复加，一时之间竟失去了言语。
风启澜啊，他在我刚来这个时间遭难时就救我脱身，他在我于铜锅里几乎绝望时给我一条生路，他尽管对我有所怀疑却还是以礼相待，在风雨里为我造藤屋，他在我逃跑后，非但没有责罚我还带我去用饭，细心地发觉我不喜冷食，他在我被他无意重伤后细心疗养，温柔相伴，他在我曲解他好意，严词拒绝后仍不舍迁怒于我，就在现在，他刚经受过一次神智摧残之苦还是会在恢复清明后立马来到我身边陪我，即使对我有所恼怒，也会在发现我身体不适后，悉心照料我，毫不在意自己已负伤累累的身体。
他似清风朗月，恬静淡然，虽深受不公，饱受催磨，但对人任仍心存善意，以礼待人，对事循规守节，克己自律，对政事勤勉奉公，一心为民，就算是对在别的妖眼里微不足道的我，他也不拘偏见，不畏流言，当众宣告我之于他伴侣的地位。可就是这么好的他，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了呢……
冷裳睁开眼看向梦茧，此时她的眼神中又只剩下了清冷淡然，还有对梦茧更为明显的冷漠。
“你的命是澜哥哥给的，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澜哥哥的，你听清楚了，澜哥哥陨灭之时我会立刻杀了你，他那么喜欢你，一定很想有你陪着。”冷裳走近梦茧，伸出手抓住梦茧的脸，让她直视自己，她抓得非常用力，把梦茧的脸都抓变形了。
“梦茧，你可要好好待澜哥哥。”
梦茧在回过神来后听到的便是这么一句话，她从冷裳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眼神，那是之前被关在牢笼里问狱卒何时能出去时看到的眼神，那种看将死之人的眼神。随后一道粉色的光从梦茧眼前一闪而过。
梦茧团坐在床上，下巴磕在膝盖上，就那样一直盯着面前冷裳离开时留给自己，却因自己长久未动早已凉透的吃食，陷入了沉思。
冷裳想杀了自己给风启澜陪葬并不奇怪，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喜欢风启澜，即便风启澜对她毫无男女之意，她也把他当成兄长一般敬他爱他，凡事都以他为先。她虽不喜我，但还是会耐着性子为我梳头，替我寻物，给我吃食，只是因为风启澜喜欢我，而她只想要风启澜开心罢了，跟这份想要风启澜快乐的心思比起来，她自己对我的爱恶已无足轻重。
梦茧自嘲地笑了一声。她不知道此刻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个事实，那就是被情敌当做她哄自己心爱之人开心的玩意儿的事实。
她把我完全当成是风启澜的所有物，而她也会把我这个风启澜所有物的身份牢牢钉死，哪怕风启澜不在了，我也没资格独活。
那……风启澜呢？他也会这般想吗？他，会让我独活吗？
“在想何事？”
梦茧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风启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床畔。
“还是不适吗？”他随即坐在床边，轻轻地摸着梦茧的脸颊，看着一脸恹恹的梦茧，瞥见了一旁早已冷掉的吃食，“是不合心吗？”
“没有不适，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只是没有胃口，我想喝点水，你帮我热一下吧？”梦茧看着风启澜，发觉他的脸色已恢复如常。
“好。”风启澜话落，端过那杯姜糖水，眨眼间那杯里便冒出了腾腾的水汽。
“有点烫，”梦茧端过来喝了一口，皱着眉毛，调侃地说道，“你这功力退步了啊。”
“听闻这个时候暖些于身体有益。”风启澜虽这么说着，但也作势要再触下杯子，打算重新调整下温度。
“那倒也是，听你的，”梦茧在风启澜手要碰过来的时候，移开了杯子，又喝了一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你懂得还挺快的嘛。”
“茧儿，你这样，让我如何放心呢？”风启澜看着梦茧，不知为何眼里透出了一股显而易见的悲伤，那悲伤里含着不舍，疼惜，不甘，甚至还有忧惧。
“启澜，我会让你放心的，”梦茧看不懂风启澜眼中的情绪为何而来，她只能这样安慰他，随后她一口喝完剩下的姜糖水，放下被子，看着风启澜，“那你能不能也让我放心啊？”
“此话怎讲？”风启澜没想到梦茧会突然说这话，有些诧异地反问道。
“我什么都知道了！”梦茧不想绕圈子了，她要直接说个清楚，“等我好些了，我们就去青源树海！我知道你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树海在哪，可是你先带我去，好不好？就当……就当带我出去游玩，我现在想去那里，你带我去吧。我不想……不想以后一个人……”
“茧儿……”风启澜听懂了梦茧没说出来的话，他摸着梦茧的脸颊，看着梦茧，有些凄然地笑着，“我怎会放心让你一个人呢……”风启澜一把抱过梦茧，紧紧地将她按在怀里。
“你自然是要与我一起的……”风启澜脸埋在梦茧的发颈间，声音有些闷闷的，他头靠在梦茧的肩膀上，唇贴着她的侧颈，似吻非吻， “我会带你一起……待我自陨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