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龟甲竹简
竹简上的抬头写着第二百零一卷,这一篇的‘笔力’显得有些轻飘飘的,不知道是不是誊录工作过于辛苦,使得手腕泄了劲。
‘然而先祖忽略了一大问题,铸成大错。’
‘鬼物之名号便如同人之名号一般重要,鬼物之强弱实力,也会随名号的普及、传播随之见长,这2鬼起初在鬼牌中毫无动静,但是年代一久,竟大有冲出封印之势,尤其是‘魑魅魍魉’一词,传播极深,使这四种鬼物的能力早已今非昔比,堪比山巅一级。’
周正一直听姿仪口述,听到这里他咽了口唾沫,扭头去看姿仪的表情,姿仪若有所思,把下一卷拉到面前。
下一卷却不是二百零二,而是直接跳到了二百一十卷,看来中间这几卷可能烂掉毁损了。
‘先祖率众抵达仙岛后立门户为秦,后寻得蓬莱山,徐公率亲信备礼寻仙,无果。后以八合目为界,随行数十名监工、百名工匠、兵士,千余童男童女均安置于八合目以下;徐氏一族家眷、亲信、门客落户于八合目以上,工匠、监工等非徐公所邀不得上行八合目。’
这一块不难理解。
徐福领命东渡,秦皇的差遣、旨意,此行的目的,只有徐福和他的亲信知道,如此重要的事情,保密性要做足,所以普通工匠和随从都安置在八合目以下,接触不到最机密的部分,平时大概也就是听候命令,等待调遣。
‘先祖君房自每20年重新加固封印以来,自第三代改为每15年一封,至今已是每10年一封,好在我徐氏一门历代封印均告成功,但鬼牌的攒动势头依然只增不减,封印加固越发频繁,家丁门客日渐衰微,不知后世该如何是好。’
姿仪大概有些明白了,这船人,上千技工、孩童,包括徐氏宗亲自己,都把这次远行看作是美好的,光荣的,幸运的一趟。
除了徐福。
然而真的到了这蓬莱山上以后,生活并非如畅想般快意无穷,没有仙人仙鹤,没有琳琅满目的珠宝玉石,也没有犬马声色,时间一长,家族几次分崩解体。
鬼怪的寿命不可限量,它们能等,而人的寿命只有短短数十载,挥霍在花花世界中,那转瞬即逝,若是耗费在一亩三分地的一座山里,那自然是漫长难熬。
姿仪的目光落在竹篓里的最后一卷上,第二百一十一卷:
‘先是八合目以下随船上岛的能工巧匠打头耐不住寂寞,有些胆子大的独自下山去,凭借着远远先进于当地的耕织技术很快崭露头角,并且生活富庶,这样的消息传回山上,人力复减,三番五次,山下的工匠传唤不应,不知所剩几人;再然后便是八合目以上徐氏子弟自家人,年轻一辈几番闹着下山寻找出路,到现下已然凋敝不堪,只剩垂垂老矣的老翁,徐门内部再也无力承担封印之实。
先祖曾嘱托,先皇之命未竟,长生无望罪在于我辈,因而必由徐氏一族担起镇鬼的责任,不可将鬼牌里的封存之物放回九州,直到家族彻底无力之前也不可叨扰外姓,果真无力之时······’
姿仪看得有点抽搐,也可能是紧张、激动一类的心情使然。
‘果真无力之时······哎···两次东渡计划之间,先祖曾利用官职所受粮饷,救济过数百名生死存亡关头饱受饥寒之苦的流民,徐先祖以当时对他们的救命之恩,换取累世之后他们的子孙代替他们镇压鬼牌,为其所用,这些人便是蓬莱山来客。尔等须谨记,务必提醒蓬莱山来客带鼎上山,在山顶剑锋上找到徐公亲留的卷轴,里面写有供来客封印鬼牌的方法。’
原来龟甲里的封印法则只有古秦氏一族自己能用,他们还需要翻阅山顶的另一件藏品。
也不一定,龟甲里的东西未必不能用,姿仪这时没来由的想到了羽田兄妹。
“这不可能啊小姐!”周正听到这里忍不住发言:“我爸,我爷,我太爷,我们家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种事,这一代代的怎么传的下来呢?”
姿仪没看他,说了一句:“你别急,他后面还有话。”
‘在给予流民粮饷的同时,徐先祖让他们看了徐公亲自绘制的血符,从那一刻开始,那符会刻在他们的记忆里,就像人天生会怕狼怕虎,孩子天生怕黑一样,刻在你的骨子里,代代相传,到了合适的时间,他们会感知到我们的号召的。’
到了合适的时候,他们会感知到的号召,是的,他们确实感知到了。
恐怕徐公也不相信数千年后的今天还有谁的子孙能够记得他们祖辈许下的约定,更没想过说这些年轻人会甘愿效劳。
所以,他直接通过视雪症这个眼疾,把他们叫到了这个凶险万分的地方,豁出性命做一件疯狂的事情。
这时席子上的秦姬似乎悠然醒转,她半卧着身子,大口呼吸,眼皮很是艰难地张开。
“我这是······”没说两句便咳嗽起来,姿仪和周正两人第一时间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少见的没过去帮扶。
愣了下神,周正才泯然意识到什么,赶忙小跑着过去,帮秦姬拍了拍后背。
“秦小姐刚才没有意识吗,感觉你就像在全情投入地背一样,那语气简直和老爷爷一样。”
周正有意逗乐秦姬,但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很难看。
他此时其实很忐忑,内心还沉浸在稍稍揭晓的真相里,手和脚都是冰凉的。
原本他以为自己就是得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病,这一趟走得虽然惊险,但还是有一些侥幸心理,大可把这番遭遇归结为运气。
可是这下他才知道,自己彻彻底底就是一个当事人,躲也躲不了,逃也逃不掉。
这种时候,你是没什么心情去管其他人的。
秦姬不好意思地从周正的搀扶中起身,她问:“两位现在知晓鬼牌的镇压之法了吗?”
周正尴尬,姿仪看着窗外发呆。
“算是···知道了吧,”周正无力苦笑:“只知道那个封印的方法藏在山顶上。”
“我们刚才已经基本上把情况了解清楚了。”姿仪将几卷竹简收拾好,起身步到秦姬跟前放回她腿上,然后走到窗边把帘子掀开。
“哎?小姐小心啊!”周正见姿仪伸手去拉帘子,急忙出声劝阻,不过还是没劝住。
月光水银泻地般洒进室内。
果然,此时月光打在这一侧,魀已经不在房檐上了。
“周正······”姿仪很直白地叫他:“你看窗外,魀已经不在了。”
“啊,是,是,它可能···跑下面去了。”
“是啊,你也看到了,它刚才在这,但是现在不在了,因为它被约束着。”
周正的视角下,姿仪现在正对着月光,月色把她的发丝照得发白,她半个人藏在黑影里,影子打在地上拉得很长,一直到他的腿边。
姿仪转过身面向他,她的眼神咄咄逼人,右眼一抹湛蓝,仿佛要把他心中的恐惧全部驱散。
“忧虑的,不只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