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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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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中,长泱便看到熟悉的身影,她笑说:“你来,怎么也不通知一声?一个人在这干等,不无聊吗?” 来者是君蕴玉,安成长公主君华独女,安成长公主年轻时曾率领将领,驻守西境,抗击外敌,留下“安成在,敌军必败”的美谈,被西岐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与绍王齐名,是当之无愧的战神。 母亲如此,女儿亦不甘落后,君蕴玉自幼习武,天分极高,又肯刻苦,如今在大理寺任职,势要作出一番成绩,让世人刮目相看。 “你回来啦!”君蕴玉向她招了招手,眉开眼笑,“你这里有药茶喝,又有枣花酥吃,怎么会无聊?” “今日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长泱坐到君蕴玉身旁,不经意地问道。 “路过。”君蕴玉拿起一块枣花酥,细细地品味,缓缓说道,“刚刚办完差事回来,路过你这里,想念你这里的点心,就过来了。听说你在会客,我便在这里等着,别人不知道我来吧?” “没有。”长泱笑道,“谁能发现你大理寺君少卿的踪影呢?” 君蕴玉轻轻推了推长泱,笑嗔道:“你少来。” “你最近是不是挺忙的?”看着君蕴玉身上依旧穿着官服,长泱问道。 “是啊,这阵子案子多到查不完。好在终于查完了,得闲到你这里坐坐。”君蕴玉道,“还是你这里的茶好喝,我之前去茶楼喝茶,听他们议论了一日陵王,我都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实在不想再听了。” “陵王?”长泱不解,“为什么要议论他?” 君蕴玉笑道:“陵王可是永乐城的大红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酒肆茶楼最爱拿他作为消遣。” “消遣?”长泱不解,“这么多皇子,为什么偏偏是陵王?” “一个自幼出生在民间的平民,忽然有一日,得知自己的皇子身份,从平民摇身变为皇子,这样情节和小说话本似的。”君蕴玉又拿起一块枣花酥,“落难皇子,听着多有意思,人们可不就在他身上做章,作为茶余饭后的消遣是再适合不过。” 长泱哭笑不得:“就因为这个?” 君蕴玉道:“就因为这个。” 长泱摇了摇头,她实在难以理解,这些所谓的故事大半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不值一提,编出来的故事比不上真实经历,再像小说话本也只是像,真正的小说话本要来得有趣。 “不过,那些说先生把陵王说得也太不像样了,再怎么样也不会那般不堪吧。”说着,君蕴玉眼里泛起同情的神色,“在人们眼里,他已经是愚蠢的化身,我都有些同情他了。” 长泱问:“你见过陵王?” “没有,但他绝对没有传闻说的那样不堪。”君蕴玉意味深长道,“说不定,比传闻更要出乎意料也说不准。” “哦?” “霍将军见过他,当年就是霍将军把他带回永乐的。” 君蕴玉口中的霍将军便是如今的统领禁军的霍隽大将军,他不善言辞,却能谋善断,事实证明,他的判断往往与事实如出一辙,丝毫不差。 “陵王性情古怪,连霍大将军都参不透他。”君蕴玉回想着,“不过他会武功,我母亲听说后高兴坏了,对他印象极好,说皇子里总算有个会武功的了。” 长泱不禁笑道:“长公主久经沙场,百战百胜,对待皇子严格些也实属正常。” “这不是严格不严格的问题了,我都看不下去。母亲奉旨教皇子们武功,竟无一个可栽培的,皇子们又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习武之苦?我母亲是教得心灰意冷,我母亲战无不胜,竟折在这上头,说出去定要被他国笑话。”君蕴玉摇头,长叹不已,“当年的绍王与安成长公主是何等威风,现如今竟找不出来一个擅武的皇子,莫说母亲,我也忍不住担忧啊!” 绍王君照,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出类拔萃,天下无双。先帝对其评价极高,曾有意立他为太子。在战场上,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将军;在朝堂上,他是令人心悦诚服的重臣。 天不假年,绍王英年早逝,先帝悲痛不已,不久便郁郁而终,临死前方将皇位传给荣王,也就是当今圣上君择。 绍王才惊绝艳,即便是英明如陛下,亦是活在其光环下,更何况是这些尚未独当一面的皇子。君蕴玉的母亲安成长公主与当今圣上,康王,还有已故的绍王乃是一母同胞。因为这层关系,君蕴玉得以进入尚学堂与皇子们一同上学,对于皇子们最是了解不过,每每说起他们,免不了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你是没见过他们平日里的相处模式,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要闹得人尽皆知,表面和乐融融,兄友弟恭,背地里却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从前便这样,陵王一回来,人就齐

了,指不定他们会闹出什么来。”越说心越烦,君蕴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遂换了个话题问:“对了,你刚刚去见谁了?见了这么久?” 长泱正想回答,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侍女来报:“姑娘,段公子托人送来些籍,说是给姑娘您解闷的。” “送进来吧。”长泱轻声吩咐道,侍女答了“是”,将籍送入房中悄然而退。 “段公子?”君蕴玉眉头紧蹙,瞧着侍女送来的籍,目光闪过一丝不明的神色,“段桓?” 接触到君蕴玉询问的目光,长泱点头以作回应,君蕴玉的目光落在那一沓籍上,好奇道:“这都是些什么吗?可以看吗?” “看吧。”长泱对这些丝毫没有兴趣,也不在意里面是什么内容,她甚至希望君蕴玉能把它们全部带走,那便再好不过了。 君蕴玉随便翻翻,这些都是些诗词歌赋,皆是关乎情爱,看到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不由一惊,又难以置信。她本来还想问这段桓来者何意,如今看来倒是没有问的必要,悄悄地瞥了长泱一眼,长泱反应冷淡,不以为意,对其态度可见一斑。 翻了几页,君蕴玉实在翻不下去了,她实在是无法被这些情情爱爱的乐曲所吸引,遂道:“这段桓,平日里究竟琢磨些什么啊?送你这些乐谱,意欲何为?不会只是想让你弹奏这么简单吧?” 长泱沉默不语。 “听说段桓缠人的很,难为你了。”君蕴玉明白了长泱处境为难,叹息之余不禁疑惑,“他为什么忽然来找你?” “不知道。”长泱淡淡道,“长风带他过来的。” “他倒是积极,不知是为你打算,还是为自己打算。”君蕴玉冷笑一声,嘲讽道,“我真的理解不了他们,天天想着这些情情爱爱,这些东西哪里比得上案子有趣。”说罢,便把段桓送来的籍物归原处,再也不看一眼。 “聊着聊着,差点忘了正事,你替我看看这个。”说着,君蕴玉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 长泱接过,看到小瓶里装着几枚药丸,不禁问:“这是什么?” “前不久有个姓王的江湖郎中被袭击。”君蕴玉的目光闪了闪,“你应该听说过这件事。” 当然知道,那位王郎中便是王石之,就在长泱时常去帮忙的悬壶堂躺着。幸亏他反应迅速,刀子才没落在实处,只要他慢上一点,如今早去见阎王爷了。 长泱沉吟道:“不是说抓到犯人了?” “抓是抓到了,抓回去当晚病发身亡,太医赶去时,已经断气了。”君蕴玉叹道,“他一死,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长泱看向她:“你想知道他为什么想杀王石之?” 君蕴玉点了点头,“那犯人与那王石之素不相识,怎么就结下这深仇大恨?诛之而后快,这案子越想越奇怪。” “也可能是一时起了杀意,有些人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长泱推测道。 “可我总觉得那犯人不像是弑杀之人,倒像是被人控制。他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就吓到瑟瑟发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们正想查他的来历,还没查清楚,他就病发身亡,我们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况且,他病发得也未免太巧了,怎么我们一过去问话,他当夜就病逝了?” “如今案子已了,大理寺里的人也不愿查下去,说是白费功夫。”君蕴玉把瓶子放在桌上,指着小瓶,徐徐说道,“这玩意儿,就藏在犯人兜里,我拿走了。” 长泱拿起那小瓶,琢磨了会儿,目光转向君蕴玉:“你是怀疑那犯人是服用此物,所以才神志不清,最后病发身亡?”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君蕴玉笑道,“我就是这样想的,这东西我也不好拿去太医署,只能拿来给你瞧瞧,看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行。”长泱倒也爽快,即刻起身,“随我一同去房,一会儿就行。” 君蕴玉便随长泱来到房,长泱径直走入,从外表看这与普通房并无二样,里面却是内有乾坤。长泱到西边的那面墙停下,轻轻敲了敲墙壁,触动机关,墙面凹陷,长泱领着君蕴玉进了通道,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地下室去。 这条地道君蕴玉并非初次走,可每次走,心里的震撼却是丝毫不少。到了石门面前,长泱掏出了钥匙,打开大门,层层格柜映入眼帘—— 这地下室实则是药材室,桌案置于中间,七星斗柜靠墙壁环绕桌案,桌案上有着各种各样的工具,东西虽多,可却摆得整整齐齐,一目了然。 为方便拿取,每个格柜前都标有药名,君蕴玉仔仔细细都看了一遍,每个字都认识,当它们连在一起竟是一个也看不懂,她注意到了除了药名,还有些格柜上面没有药名,取而

代之的却是奇奇怪怪的图案,看模样像是药草,又像是花草,她问:“这些格柜里放的是什么?怎么上面都是些图案?” 长泱顺着目光望去,解释道:“这些都是从未见过的药草,又或者是与医记载不相符的,就没有写名字,只是临摹了图案作为标记,以便研究。” 君蕴玉点了点头,望着这些药材,不禁感叹:“每次来都会被你这里的景象给惊到,你到底是采了多少药材啊?药铺里怕都没有你这里齐全吧?” “你说笑了,我这里怎么可以和药铺比?你是没去悬壶堂的药看,那才叫壮观。”长泱笑笑,把小瓶放到桌案上,将工具取出,做准备工作。 “你竟全上了锁,这么多格柜。”君蕴玉惊叹道,“你每一格都上了锁,你分得清钥匙和锁对应的是哪个吗?” “这些锁都是一样的,只有一把钥匙。怎么可能有多少格锁多少锁,这不是给自己添乱吗?”长泱不禁莞尔,“这些药都是我废了好大劲弄来的,专门用来解毒,自然不能有闪失,所以才配上了锁。” 解毒远比制毒的难度大得多,步骤极为繁琐且错误不得。有时候只耽搁一瞬,中毒者便会毒发身亡,因而解毒者不仅要具备充足的毒物知识储备,更要练就处事不惊、遇事不慌的心态。分析药丸虽不如解毒那般复杂,可也不容小觑。 分析药丸前,须得清洁双手,再用绢布蒙口,待一切准备工序完毕,长泱便开始分析这瓶子里的药丸。君蕴玉不懂药理,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旁看着。在她眼里,长泱就像施法术一样,她神情认真而专注,顺着她的目光而望,连带着她手头上处理的东西都变得不一般了起来。 待一切完毕后,长泱得出结论:“你猜的不错。那犯人应该是吃了这药丸后才变得疑神疑鬼,神志不清。” 君蕴玉难以置信:“你这么快就分析出来了?” 长泱取下绢布,默默点头。 君蕴玉好奇问:“这到底是什么?竟有如此奇效。” “这是药丸主要是由赤黛草制成,从前常用来制作迷药。赤黛草虽不足以致命,依赖性极强,一旦缠上便难以解脱。如若按照一定的搭配而制成药物,强行让人服下,服用者会产生剧烈的幻觉,严重者会分不清现实与幻想,服用过多会危及性命。”长泱道,“听说过极乐丸吗?此丸与极乐丸有类似的功效。” 怎会没听过?据说吃了此丸便能登上极乐之地,故得“极乐”之名。极乐丸对人体伤害极大,因其能令人活在梦中,不少人甘愿损害身体,也要选择醉生梦死,在他们看来身处虚幻要比直面现实要来得幸福。 “难怪犯人老嘀咕药丸,在牢里天天喊有火,原来都是这玩意儿导致的。”君蕴玉神色凝重,“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些什么,为了这虚无缥缈的梦,豁出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所有的疑问都有了答案,君蕴玉无奈地叹息,她无法理解这些瘾君子的想法,“明知道会产生依赖却要飞蛾扑火,最终无法自拔,这毒还真是万万碰不得啊。” 君蕴玉看向长泱,“一旦对极乐丸这样的东西产生依赖,有药可治吗?” “看情况,有些能治,有些却不能。”长泱道,“服用时间不长,尚且有救;如果服用时间超过三年,便是无力回天。” “是啊,这还得本人愿意治才行。”回想起那犯人临死前的挣扎,君蕴玉不寒而栗,“这世上有太多执迷不悟的人,他们自己都不愿意救自己,医师医术再高明也无能为力。” 长泱深以为然:“我们虽能替他祛除毒素,可却不能为他除去心魔,解铃人还须系铃人。” 君蕴玉又问:“这玩意儿很难得到吧。” “有些江湖组织私底下会卖,且故意抬高价格。对于制毒者来说,只要有材料,制作一粒极乐丸,不是什么难事。”长泱沉声道,眼睛迅速蒙上一阵寒戾,“但是,如极乐丸这样的东西根本就不应该被制作出来。” 君蕴玉断然道:“不错,这些东西害人害己,我一定会留意,如果寻到究竟是谁暗中售卖这类东西,一定将这些无法无天的人捉拿归案,断不能让无辜的人遭其祸害。” 长泱道:“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君蕴玉道:“一定。” 长泱垂眸看了一眼瓶中的药丸,不由疑云满腹。 这与极乐丸有着相同功效的药丸究竟如何制出?这样的配方她从未见过,剖析起来又觉精妙至极,若非精通毒理与药理,是制作不出这样的药丸的。 这永乐城,何时来了这样的人物?这犯人又是从何处得到的药丸? 若真有幕后黑手,此事只怕远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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