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章 一条染血的汗巾
春夜风大,摇动庭中的树木呜呜做响,这时辰了,内宅的女眷皆已入睡,允礼一贯独宿,经常夜里来夜里去,也不惊动旁人。
倒是刘景泰,每天必然是允礼就寝后他方回去睡觉,他打康熙五十二年便跟了允礼,同其他景字辈的几个相比,他更得允礼信任,所以才能成为王府总管。
听允礼说今晚的行动引出来了铁匠李家的那个丫头,他口中咝了声:“爷,也怀疑那丫头了?”
允礼悠然的喝着茶,慢条斯理道:“除了我自己,我任何人都可以怀疑,但无凭无据的事就不要说出来,不过这个李三春,再也不能等闲视之了。”
回想今晚的那一幕,众侍卫将刀剑抵住那丫头,她却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平头百姓,还是十几岁的年纪,换做旁人早吓哭了,她只是默不作声,见到李忠还能侃侃而谈,除非江湖上那些训练有素的女杀手,亦或是经历过大灾大难的人,才能面对危险如此从容。
当然也不排除她就是那样的心性,芸芸众生,什么样的人没有呢,所以允礼不想胡乱猜疑,只交代刘景泰:“合适的机会,打听下那个李三春的事。”
刘景泰道:“奴才知道一些那丫头的事,说是在李家过的很惨,白天帮着卖肉,晚上还得服侍二位小姐,特别是李家大小姐,横看竖看,就是看她碍眼,经常晚上指使出去买东买西,折磨人取乐呗。”
允礼想,或许今晚真是碰巧,那个可怜的丫头又给李家大小姐指使出来,还给李忠扎了一飞刀,可是为何从她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悲戚亦或是悲愤呢?她眼中有的只是恬然,仿佛一切都理所应当,这,是她逆来顺受的个性?还是包容天地的襟怀?若是后者,这小女子可不简单。
允礼慢慢抿了口茶,眼睛望向窗户,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唯见那夜风扑在窗户纸上,呼哒呼哒,有韵律的响着。
风越来越大,挂起枯叶哗啦啦打窗根掠过,三春正和十九姑坐在临窗的炕上互相帮着包扎伤口,彼此的伤都不深,李忠找了些金疮药给她们,敷上,那药刺激得伤口钻心的疼。
十九姑看三春紧皱着眉,晓得她是疼的难忍,歉疚道:“怎么说你都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你想怎么差遣都行。”
三春抬头看她微微一笑:“好啊,不过我现在还没想起来如何差遣你,等我想好了就告诉你。”
十九姑郑重的点头,又一拍胸脯保证,这个动作扯痛伤口,哎呀哎呀的叫着。
三春忙道:“小心着,我可是闹不明白了,你是怎么回来的呢?可着家里没人知道你受了伤,只知道我倒霉,出去给大小姐买花生遇到果郡王带人抓反贼,反贼没抓到却把看热闹的给弄伤了。”
十九姑得意洋洋道:“我是从后罩房爬进来的,若给李家人知道我受伤了,一准觉着是我出去惹是生非,那老太太本就看我不顺眼,还不得借这个由头撵我走,所以我必须偷偷摸摸。”
三春赞许的点头:“聪明,不然你师兄可有的饥荒闹了。”
十九姑很是好奇的道:“我以前同师父闯荡江湖,也经常打架受伤,可从未见谁敢用刀扎自己的,你家里到底是作何营生的?”
三春正拿着允礼按在她伤口上的那条汗巾看,给血染红了,不知能不能洗干净,漫不经心道:“几亩薄田,聊以度命。”
十九姑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行事的风格倒有几分大侠风度,可不像穷人。”
三春噗嗤笑了:“你是闯荡江湖惯了,帮了你一次就成了大侠,我手无缚鸡之力,你见过哪个大侠连刀都拿不动的。”
十九姑想了想,也嘿嘿的笑,靠近三春道:“不知为何,我觉着跟你很投缘呢。”
三春看她一眼:“就因为今晚的事?”
十九姑忙摇头:“不是,我感觉跟你说话很舒服,不像那两个肥猪,特别是那个大小姐,成日的趾高气昂,仿佛全天下的人都欠了她似的。”
今晚三春受伤,李孝准许她痊愈之前不必伺候大春和二春,所以她才有时间同十九姑在房里闲聊,听十九姑骂大春,她连忙嘘了声:“背后莫说人坏话。”
十九姑叉腰瞪眼:“我是李家二爷的师妹,按辈分她得叫我一声师叔,我才不怕她。”
本来三春同小福和周嫂子住在一起,十九姑来了之后,四个人难免拥挤,就给十九姑另安排了一间房,因今晚三春受伤,十九姑自告奋勇由她来照顾三春,崔氏乐得把她当丫头使唤,欣然同意,于是三春和十九姑住在了一处,此时劝十九姑道:“你可以不怕她,但你如今是什么身份,你是神鞭张的徒弟,最近风声紧,你还是安分点吧,别给自己和你师兄惹事。”
十九姑大模大样的盘腿坐在炕上:“行,我听你的,等过了这阵子,我师父那儿没事了,我再好好的教训下这位李家大小姐。”
三春看她笑着:“你啊,也是个姑娘家,别动辄打架斗殴。”
十九姑却道:“这件事我可不能听你的,我不打架斗殴,我练功夫作何呢。”
三春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指着炕上:“你先歇着,我去洗洗这条汗巾,怕是洗不干净了呢,上好的料子,上好的绣工,怪可惜的。”
十九姑性子直率,知道三春手中拿的汗巾是男人之物,便问:“那劳什子,谁的?”
三春沉默下,抿嘴道:“旁人的,洗干净了还回去。”
说着走出房门,去厨房找了个铜盆,往井台边打了些冷水,她听说冷水洗血污更容易洗掉。
然后,就坐在井台边洗汗巾,春日水冷,浸透骨髓,洗了半天,拿到窗根借着房内的灯光看了看,根本无法洗干净,不免轻声一叹。
刚好李忠过来看她和十九姑,听她叹气,就问:“怎么了,伤口疼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