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章 我是李家大爷的私生女
偷?
三春顺着允礼的目光看过去,宋记肆,黑底鎏金的四个大字,在上午阳光的照耀下,既肃穆又典雅。
她虚心求教道:“身为王爷,不是很有钱么,喜欢看就光明正大的去买,为何偷呢?”
允礼淡漠的扫她一眼:“这不关你的事。”
三春心说你偷不偷当然不关我的事,但你这是指使我做恶,于是道:“我虽然是草民,也懂得这么个道理,以善先人者谓之教,您是王爷,不该对我等草民引导向善么,怎么反倒引我向恶呢,如此下去,人心不古,民心不纯,这世道会成什么样。”
街上车水马龙,人多又杂,允礼不想当街招摇,将马牵到一家茶楼门口的拴马石上拴了,回头见三春学着他的样子将那头驴也拴上了,他走进茶楼,捡靠窗的位子坐下,叫了壶碧螺春,对站在面前恭敬侍立的三春一笑:“你不过李家的丫头,也读《荀子》?”
一不留神漏了底,三春舔了下嘴角:“那个……家里的儒少爷,闭门苦读,何止荀子,孟子庄子韩非子什么子都知道,我做了几天他的伴读,听他叨咕过,所以记住了,再说,我现在不是李家的丫头了,而是李家的三小姐。”
允礼蹙额:“三小姐?”
三春点头:“是,才认的,我是李家大爷的私生女,是他同……”
心里咯噔一下,竟然忘记问自己那个凭空白得的娘是谁了。
幸好允礼懒得听这种风花雪月的事,一摆手:“我不想知道你的私事,不知你家里的儒少爷可否唠叨过这句话,教人以善毋过高,当使其可从,你这样的人,惯偷,我三言两语的说教又岂能让你改邪归正。”
教人以善毋过高,当使其可从。
这是《菜根谭》中的句子,意思是,教别人行善时,不能要求过高,要考虑到对方能不能做到,三春通读过《菜根谭》,却再也不敢显摆,叹道:“您是王爷,锦衣玉食,哪里知道我们草民的疾苦,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当初我若不是吃不饱穿不暖,怎么学着去偷。”
允礼定定看着她,看得三春心里发毛,允礼的笑更让三春不禁打个寒噤,他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句管子的话也是你家儒少爷叨咕的?”
从荀子到管子,又一个不小心,三春只能硬着头皮承认:“是。”
茶博士提了茶壶端着茶盅过来了,允礼慢条斯理的感慨:“如此博学,不中状元都可惜了。”
三春没敢吭声。
茶博士斟了茶水便退下,允礼自顾自的喝着茶,低吟道:“三春花事好,为学需及早,花开有落时,人生容易老,铁匠李也读古诗词?不然怎么给你取了这么个名字呢?”
三春顿了顿,道:“我……爹不懂诗词,我叫三春是因为我大姐叫大春我二姐叫二春。”
允礼抽动下嘴角,似笑非笑,抿了口茶水用以遮掩自己的尴尬,本是故意卖弄好诱敌深入,没想到她会这样解释,忽然扭头发现三春还愣愣的杵着,很是奇怪:“你怎么还不行动?”
三春从敞开的门看出去,街上熙来攘往好不热闹,她伸长脖子问:“王爷的意思,青天白日的叫我去偷?”
允礼反问:“你觉着,肆晚上会买卖吗?”
三春只好往外走,至门口又转回来:“王爷还没告诉我那是怎样的一本?”
允礼手执茶杯,眼睛盯着碧色的茶水:“吕士良所撰写的《归真集》,当然,现在都是挂羊头卖狗肉,偷着买卖时这本叫归隐记。”
有什么在心头扯了下,隐隐的痛,三春怔了下子,拔腿就走,走的很快。
允礼徐徐回身,见三春已经迈出门槛,可惜她走的太快,根本无暇捕捉到她听见吕士良这个名字的时候如何反应。
三春待到了街上,傻傻的站着,这本她看过,当年吕士良撰写此旨在告诉人们,功名利禄切莫贪,修心养性得长寿,所以说世事无常,吕士良一生无意功名利禄,醉心学问,无端受株连,死后也不得安生,竟然给鞭尸,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一阵风扑来,三春感觉有些冷,缩在袖子里的手攥成拳头,攥得太紧,骨节生疼,最后慢慢松开。
偷,得有道,不是道义的道,讲道义如何能做这样的缺德事,而是门道的道,自己这个样子可不成,得先乔装改扮,她觑了眼宋记肆,然后往旁边走去,可着这条街的找,最终也没找到一家成衣铺,衣裳买不成,只能先偷衣裳了。
踅摸到一户看上去家境不错的人家,先试着扣动门环,听里头有人问:“谁呀?”
有人不成,她赶忙离开,再踅摸一家,再动手扣门,半天没回应,确定这家里没人,于是拔下头上的银簪,从方便处伸进去捅开锁头,推门而入。
为确保万无一失,又试着喊了两声,死一般沉寂,她放心了,大大方方的进了正房,翻箱倒柜,找出一身长衫马褂迅速换上,有点阔,有点长,凑合吧,又在头顶扣了个瓜皮帽,将自己的一身衣裳用一个包袱皮裹好了夹在腋下,匆匆离开这户人家赶去宋记肆。
好大的门面,装潢也考究,进到里面乍一看,三春颇为震撼,京城总归是京城,先前在江南在山东,自己也经常偷偷跑肆,可没见过这么大规模的肆。
伙计站在柜台内笑脸相迎:“这位小爷,买什么呢?”
三春清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瓮声瓮气,又挺挺身子,本想使自己玉树临风些,忽然发现胸前山丘起伏,忙佝偻下身子道:“归真集。”
听了此名,那伙计愣住,转瞬就撂下脸道:“没有。”
三春此时方明白允礼为何要她来偷了,看伙计的神态便明白,这是本禁,忽然想起允礼说过本偷着买卖时更名为归隐记,于是道:“是我口误,不是归真集,而是归隐记。”
伙计重新打量她,看皮囊,不穷不富,唯有这样的人才读得起也才喜欢读,于是道:“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