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幻灵
太努力睁开双眼，却怎么也找不到应该发力的肌肉的位置。他胡乱尝试着，终于在眼前撑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虹膜上仿佛粘着胶，看东西像隔离一层毛玻璃。
痛，头好痛。好像有一根烧红的烙铁从右后方邪刺入自己的颅腔，灼烧着脑髓，还不时搅拌一下……耳中回响着持续不断的低鸣，机器？有什么机器在吗？他本能地想要寻找可能存在的机器，却意识到自己连扭动头部都做不到，脸上有什么膜一样的东西附着在下颌，侧脸，和鼻子上。
太尝试着转动眼珠。视线缓缓移动。他看向左侧。透过眼睑的狭缝，他看见一徸诡谲的幻影，黑塔一般伫立在他左侧的床头。
“好久不见，伽利略。”空灵遥远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如同来自夜空深处。
“什么人！”病房的大门被猛烈地冲开，穿着墨绿色制服的高挑青年逆着外侧白炽的灯光冲了进来，锐利的倒三角形眼睛中跳动着微光。
太再次失去了视听。
……
刚才，倚靠在看护室门外的加列德，听到了一声极轻微的，遥远的人声。他全身上下的神经骤然绷紧。现在开门，电控系统会浪费掉将近一秒的时间。没有这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加列德直接用身体撞破了房门。
纯黑的影子就站在病床旁，表面流溢着一层浅浅的光晕。
他将自己的神识以最快速度放出，剥夺了房内除自己以外所有生物的感官。在这里使用精神干涉的话，恐怕会彻底毁掉那个总长要求治疗的从世界蛇的塔中带出的神秘人的神智，对后续获取情报的情况不利。于是他放弃了一闪而过的先模糊黑影意识的想法，以极快的速度从腰间抽出.口径手枪，枪身贴着他的掌心旋转，抬起手的同时，枪口就已经对准了目标。他用食指扣动扳机，三发枪弹衔接着射出。这是按照他的需求特别定制的物品，只有三发子弹，枪身内的所有机构都为以最快速度打出三连射而服务。他松手任手中的枪滑落，这东西击发一次，内部的机构便会受到冲击而受损，不大，但足以让这把枪失去继续使用的价值。不是最优就没有价值。
三枚弹头命中了影子，打入内部。特制的弹头本应产生小型爆炸，但此时却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加列德明白，这是脱离了通常法则的对手。从那片漆黑中，传来某种遥远的压迫感。他立刻从腰间抽出另一支墙，以同样迅速的速度再次射击，同时在脑中勾勒起一只虚幻的手，伸向自己非人部分的心脏。他用能想象出的最强力量，攥紧了那颗搏动着的心脏，冲向影子。
……
惣流的手腕处，腕带响起尖锐的警报。病房中的监控画面被投影到半空。她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那个画面上，加列德对着病床边的呼吸机射击，冲向了空荡荡的床头。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律子呆站在原地。她不是战斗人员，这种情况下该做的就是躲避。冷汗从她光洁的脸庞渗出。“加列德到底在和什么战斗？”
……
此刻，加列德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快要从内部破裂。冲到影子身边只需要不到一秒时间，他却感觉这段时间漫长得仿佛是一个世纪。从他那颗非人的心脏中喷射出的力量激荡在他的身体中，让他感到几乎无法承载。黑影此时还站立在原地。他伸出右手触摸黑影。触碰的瞬间，他解开了对右手处力量的控制。他的右手溶解消散，与黑影交融。体内激荡的力量由这个缺口释放，洪流压得他的右臂破裂，身体向后飞出，重重撞在墙上。
加列德努力让自己骤停的人类心脏再次跳动起来，大口呼吸着空气。
他看向病床的左侧床头。影子依然站在那里。
“你做了什么吗？”空灵遥远的声音飘出，带着一丝丝的好奇，飘入加列德的耳中，化为沉重的铅块砸下，几乎压停了他刚刚恢复的心跳。
自己的右眼中还残存着烧的痛感，此刻，眼中那种炽烈的金色光芒应该还未熄灭。从自己非人的那颗心脏中发出的一击，这本是自己从不轻易使用的杀招。伴随着那颗心脏的每次跳动积聚起的纯粹恶意和诅咒，得到释放的命令后，本应像烈风般摧毁接触到的所有物质和精神。足以让一片街区沦为崩坏的死地的一击。刚才，自己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将这一击全部注入了那道黑影之中。
但此刻，黑影依然站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变化，向自己询问——
“你做了什么吗？”
加列德瘫倒在墙边。眼中流露出绝望。黑影似乎意识到了他的状态，不再询问，自顾自说起了话。
“你不用灰心，我依然在这里，是因为我并不在这里。”
这东西在做什么？安抚我？加列德感到有点好笑，让人无力的好笑。
“这么说你能明白吗？”黑影从原本平滑的身躯中伸出一只手臂，抚摸起病床边的呼吸机。“我看见这里，听见这里，感受到金属的冰冷，但是我并不在这里。”
“当然，我依然可以做出伤害你们的事，但是我不会那么做。”
“试着做也可以哦，你做得到的话。”另一个女声从黑影的身后响起，高昂又坚决，就像火和铁。
墙壁上的一处发出橘红的热光。一支巨大的十字枪用子弹出膛般的速度刺出，贯穿了黑影。被高温融化的墙壁这才缓缓流下，空洞之后，显出一抹鲜红的穿光。惣流·格兰雷，脸上带着说不清是愤怒还是轻蔑的表情，右手随意地抓着那支巨大的十字枪，站在已经不存在的墙壁后方。
就不能好好走门吗，修缮费很贵的啊，总长……加列德看见那个身影，安心感涌上心头，平日里的老妈子思维模式又跳了出来。这么想着，他失去了意识。
黑影感到自己在被撕咬侵蚀。他看着从自己中部刺出的十字枪的枪尖，不由得发出了赞叹：“这就是朗基努斯吗？弑杀神的枪，物质化的门，毁灭的具象。”
“知道就好。别反抗，马上就结束，连你的身心一起。”惣流随意地回答。
“那可不行。”黑影轻笑，切断了连接，化为逐渐扩散解开的扭曲。
黑影最后留下的话语飘荡在房间内。
“今天我来只是告诉你们，塔的事情，不是我做的……”
“蛇要开始行动了，我们应当站在一起……”
“哦，本想见见老朋友，但我好像认错人了……”
“那就随你们处置吧。“
惣流听着，不耐烦地龇了龇牙。
“无聊的男人，就为了说这些废话？“
……
“太？“光和一起的工作人员，这时才到达病房门口。两人走进房门，看见了一片狼藉的病房，呆在原地。
“把加列德拖走，老地方。“惣流毫不在意地对惊愕中的工作人员发布了指示。对方回过神来，一言不发地弯下腰拉起加列德，从房门走了出来。
光依然睁大着眼睛，说不出话。
惣流稍加思考，自己主动开口道：“我走直线过来的，比较快，嗯。“
她点了点头。这解释简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