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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2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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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师拍完了实物,开始拍人,对着一张纸片看看,叫道:“谁是张天富?”

士兵们纷纷扭头,找,嘴里胡乱叫着张天富的名字。没有张天富。一个士兵转身向山洞跑去,那里是他们阵地上的宿舍。片刻后,从洞里带出来一个个子小小的战士。他的个子实在太小,目测不如我高,顶多一米六,刚出现在我视野里的一刹那令我的心怦然跳动:这不姜士安吗?个子,肤色,脸上那略有些腼腆的神情……当然同时知道他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姜士安已高出我大半头了,穿着四个兜的衣服,是干部了,营干,不仅不再腼腆,而是相当地自信从容了。

张天富的事迹是,独自一人在一个距敌方只有六米的哨位上坚守了七个月零五天。那个哨位是一个小石缝,小到只能容得下一个个子在一米六○以下并且要单薄的人。张天富符合这些要求,就被派了上去。他今年二十岁,十八岁当兵,第三年兵的老兵了。如果两年多的部队生活仍没能让他长高的话,他可能就是长不高了,这点他不如姜士安幸运。摄影师安排他坐到了摄影机前,自带的马达转起来了,上千瓦的大灯亮起来了,张天富被灯晃得眯起了眼睛,两手放在两膝盖上,像是正在听课。摄影师对着他不断下一些很具体的命令:“别眯眼!……说话。……随便说什么,现在不录声音。……笑一笑。稍微笑大一点——太大了!……”张天富忠实执行着摄影师的每一道命令,却没能力使摄影师满意。摄影师也看出了这点,关了灯,沉思片刻后左右环顾,相中了彭澄,招手叫她坐到张天富的对面,把彭澄吓得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我不行,我从来没有拍过电影!”

“放心,不拍。”摄影师很实在,“就负责跟他聊天,愿聊什么聊什么,目的只一个,让他松弛。”

大灯再次亮了起来,周围一下子安静了。明亮灯光下的彭澄美丽得无可挑剔——唯有年轻才能经得住这样明亮的挑剔——头发、眼睛、皮肤,直至脖子,细腻,光滑,熠熠生辉。彭澄如入无人之境。一旦明确了自己的任务就不再紧张,对付士兵那是她的强项。她一手支在膝上托着下巴,微微含笑看着张天富,像一个好脾气的大姐姐。

“小张,多大了?”

“二十。”

“我比大多了,得叫我姐。”

于是小张心甘情愿地,或者说十分高兴地,叫了一声:“姐。”

彭澄点点头。“听说一个人在一个哨位上待了七个月零五天,真的一直是一个人吗?”

“是呀。送给养的军工每次来只能把东西放在另一个地方,我趁天黑的时候去取,他们不能过来。”

“那不闷死人了?”

“是呀。电话不能打,广播也不能听,离敌人太近了,很闷的,精神上也很紧张。每过一天我就在本子上画一道杠,算日子。八月十五那天,指导员上来了,那天正好下大雨,比较安。安也不能走得太近,但是指导员还是想办法让我看到了他。我就知道连里还记着我,心里头好过多了。”

“听说下阵地后,从连部到休整点七十公里,喊了一路,喊哑了嗓子?”

一个士兵插道:“开始我们都以为他疯了。”

小张不好意思地笑笑:“七个多月没说话了嘛。”

彭澄问:“都喊了些什么?”

“瞎喊。”

“什么嘛!”

小张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也没什么特别的。爹,娘,我又活啦,毛主席万岁,还有就是唱了歌。”

“什么歌?”

“‘大雁听过我的歌,小河亲过我的脸’——好多,想到什么唱什么。”

“还有哪!”这次说话的是小张的战友。

“没有啦!”

“有!还喊:‘嗨——希特勒!’”

所有人都笑了,笑得小张脸都紫了。摄影师满意极了,转动着摄影机镜头忙个不停,拍了这个拍那个。完后对彭澄说:

“谢谢,小姑娘!我把也拍进去了,回去等着看电影吧。”彭澄一听又紧张了,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脸蛋,嘴里边一个劲地“哎呀”。摄影师道:“放心放心,镜头里看更漂亮!”呱!呱!呱!士兵们出人意外地鼓起掌来,大约因为摄影师说出了他们想说而不敢说的心里话。这下子轮到彭澄脸红了,一向在士兵面前伶牙俐齿,这回,哑了。

中午饭我们在十六号阵地吃的,战士们把两只活鸡都给我们杀了,还开了一大堆罐头,开了酒,春节期间部队允许喝少量红酒。但是指导员喝多了,开始是话多,到后来索性哭起来了,哭着哭着,突然,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一头扑在坐他左侧的彭澄腿上,两手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头就拱在了她的怀里,同时嘴里呜呜噜噜:“我们很不容易啊!谁也不知道,我们有多不容易!”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所有人

都呆住,彭澄也呆住,面孔由红到白,苍白。片刻之后才有两个人在震惊中清醒,站起身,走过去,把他们的指导员从彭澄身上架起来,一边对指导员更是对我们道:“指导员喝多了,走走,去睡会儿!”连拖带拽把他弄进了洞里。

我们下山,指导员就留下了,由来时的两个战士同我们一道,再加上八一电影厂的人。刚走下阵地不久摄影师就骂开了:“我操!这也叫政工干部,整个一个流氓!回头找他们领导,告丫的!”

彭澄没吭,脸色依然苍白。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同时,还有急促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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