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冷死了冷死了！

祝英台硬生生被冻醒了，四月的天气，怎的跟寒冬腊月似的。她从被窝里探出头，窗外，月光朦胧，四下竟生出了薄雾，水流般浮动。她看到自己呵出的气，白白一片。

她哆嗦着起床，点亮油灯，把所有能穿的衣裳都裹上，还是冷，干脆把被子也披上了。

身后传来“啪”一声响，她回头，原来是被角把桌子上的那只草编蝴蝶扫到地上了。

果然还是忘了这件事！

她拾起蝴蝶走到门口，心想现在挂到门上应该也没什么吧。

还没开门，只听门口传来“砰砰”几声异响，然后便是花盆之类碎裂的声音，隐隐还夹着一声怪叫。

她呼一下把门打开，一股强悍的寒风扑面而来，把她的脸都要利歪似的，再看杵在门前那片缥缥缈缈的白影，她揉揉眼睛，失声道：“梁山伯？！”

风渐渐小了，继而消失了，连带四周的温度也迅速恢复正常。

梁山伯一手背在背后，一手握卷，侧过脸，问：“吵醒了？”

她真的无法理解这个男人了，他居然若无其事对她说，他见今夜月色甚好，边行边读，不知不觉便到了琴房门口。

“读会读到怪叫吗？”祝英台走到他面前，用平生最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他。

“月明风清，何来怪叫？”他奇怪地反问。

她一愣，又道：“那彻骨寒风，呵气成冰的天气……”

他一连两个何来，真真把她弄晕了，此刻，四下确实一片寂静，月光如水，微风舒适。

“可刚刚明明……”

“看来祝同学需要服药才是，跟我来。”他打断她，合上本，抓住她的手腕，快步朝万卷的方向走去。

“我没病吃什么药！”他下手并不重，可她就是怎么也挣脱不了。

“记性如此差，不吃药怎么行！”

“梁山伯真过分！”

他们身后，树影之中，饵三娘缓缓走出来，手中握着一柄细剑，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又看看天空，叹了口气。身后的地上，躺着一只被切成两瓣的怪物，兽头鸟身，模样狰狞，已然气绝，身子一边融化，一边冒出淡淡绿烟。

“给我出来！”她的手朝后一伸，拧着碗千岁的耳朵将他扯出来，斥道：“大半天不见人影，明知大日子临近，群妖集结，不赶紧动手‘清洁’，肉芝现世时，一不小心便被抢去了！刚才要不是那家伙来得及时，祝英台已被当做开胃菜吃了！我明明让监督她挂上隐门符的！又偷懒！”

“大日子每十年都有一次，姐姐身经百战，又不是第一次对付这些外来者了，我在或不在，也没什么影响嘛。”碗千岁嬉皮笑脸地拿下她的手，“再说了，就算没有隐门符，那些妖怪找上院里的活人学生，结果还不是被喀嚓掉。饵三娘可不是吃素的。”

“永远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饵三娘恨恨道，目光停在碗千岁略为疲倦的面容上，“去祝家了？”

“嗯。”碗千岁并不?否认，打个呵欠，“祝英台托我送家。”

“是去祝夫人吧！”饵三娘直截了当。

“我知道我做什么都知道，咱们虽是亲姐弟，可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我的隐私权呢？”碗千岁掏着耳朵，苦恼地挤眉弄眼，“我就是顺便看看她现在如何了。”

“能如何？必然还是旧模样。当年若不是胡乱逞能，她不会成现在这般模样。”饵三娘用力戳了戳他的头，“我告诉，事已至此，不要再做任何介入。我都只是道行尚浅的妖怪，在这院中安分守己地活着，做我们该做的事。或许天可怜见，有一日能让我们修成正果也未可知。我同意暂时收留祝英台，一是心怀恻隐，二是念她有如今遭遇，我们也要负些许责任。等料理完大事，境况安之后，再来商讨她今后的去处吧。”

“好吧，我没意见。”碗千岁耸耸肩，转身正要离开，又回头，“姐姐，留在院这么多年，真的只是为了捉肉芝、积功德么？”

饵三娘愣住。

“一睡三千年，梦中不知梦。”碗千岁笑笑，哼着小曲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