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炉房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宋笙下意识抬手挡住了额头。她一头漆黑的长发伴着灰色裙摆迎风飘扬，等她走远了，两个看门的保安才忍不住议论： “长得确实很漂亮……这气质。” “嘘……你不知道小李死得有多惨。” “多惨？” “被这女人用一支铅笔扎破了脖子，祁长官命人把他的尸体挂在城门口示众。半小时以后的大会上，祁长官绝对会出台许多强硬政策。雷厉风行——已经传开了。” “可小李充其量算□□未遂吧？” “他以前干的破事还少吗？” “也是。” 隔离区，顾名思义，是城邦单独隔离出来的一处区域。四周用高大的铁丝网围着，一条笔直的大道通往城邦，道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梧桐树，幽静而阒寂。 现在的季节，是盛夏吗？ 微风掀起漫天轻吟，心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宋笙加快了脚步，大概十分钟后来到拐角处。 一个木制路牌：西三区。 斜对过另外一个招牌：锅炉房，草坪上插着一个简易的箭头。 锅炉房是在一处偏僻的空地上，巨大的工厂嗡嗡作响，蔚蓝的尘烟从一根高耸入云的巨大烟囱不断涌出，在高空与另外一抹尘烟交汇流转，形成一个独特而壮观的漩涡，像一只巨大的眼睛。 电子罩隔绝了外界的辐射，城内的生活与从前几乎没什么两样。再加上基地早研发出了抗辐射的营养液，随处都有自动贩卖机售卖这种像饮料一样的东西。 相比末日前五花八门的抗辐射保健品，她想，这个营养液应该是真的有效果。 不然，这么多年，基地不会运转如此有序，早该有人死于辐射病了。 可她目前遇到的人，看起来都很健康。 她身上没有钱，自然买不起营养液。 五块钱一瓶，似乎也不贵。看来，基地的流通货币就是人民币，或许因为这里是三等公民活动的场所，所以物价不高。就在自动贩卖机旁，有一个简陋的邮箱，上面贴着一张皱巴巴的告示单： 锅炉房入职申请投递处。 姓名：宋笙；年龄：32；性别：女。 只有这三项，大概就是申请了就会录用的程度。填完了，宋笙将表格对折塞进缝隙处。她对这个锅炉房专门烧枯石的工作，老实说，很感兴趣。 都末日了，还鼓励生育，也不知安的什么心。什么明延续，反正她是看不到未来，谁爱生谁生去吧，与她无关。 什么阶级跨越，她也不感兴趣。 至于工作，她也不想做什么费脑的。 她就只想做纯粹的体力劳动，以免她胡思乱想，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况且，一天高强度的工作后身体会本能被饥饿感支配，或许可以拯救一下她的厌食症。至于二哥的冷冻仓，等她熟悉了基地的构造，总会找到的。 接下来就是找宿舍了。 宋笙从连衣裙口袋里掏出早先女职员给的另外一份件，是宿舍的地图。 西四区，东五门，地图上显示，离锅炉房并不远。看来以后通勤会很顺利，对于打工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幸福的事。她特意计算了一下时间，大概六七分钟，便走到了分配的宿舍。 四人间，两台双人床，用铁丝网围起来的窗户前摆着一个公众柜，柜前是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设施不算高档，比起隔离区已经很不错了。 没有卫生间与淋浴间，看来都是公共的。 等她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转身看到三个女人提着外卖结伴走来。 “你们好，我叫宋笙。” 简单而不失礼貌地打了招呼，宋笙找到自己的床铺，蒙上被子倒头就睡。被子上带有一股清新的皂香，这味道令她安心，很快便沉沉睡去。其他三人权当她是空气，坐到桌旁吃起了饭。 翌日，市中心。 独立的小洋楼错落有致，三栋高耸的写字楼穿插其中。身穿正装的女职员将一辆单车停在路边，上了锁，进了中央大楼，乘电梯来到12层，找到苏医师的办公室，敲了敲门。 “苏医师，有没有一个叫宋笙的，过来做生育评估啊？” 苏医师端着一杯咖啡，凝神想了一会儿。 “倒是锅炉房那边，说是收到了一个入职申请，目前唯一一个递申请的女人，就叫宋笙，今早已经报道了。现在大家都在打赌，她能坚持几天，已经传开了。” “啊？”女职员百思不得其解。 “我都告诉她最快升一等

公民的捷径了，她竟然跑去干那种又脏又累的体力活儿。我好像忽然理解了，为什么祁长官会给她那种评价了。”苏医师投来一抹详说的目光，女职员神秘一笑，“外柔，内刚。” “怎么样，你要打赌吗？” “三天！” “我赌一周，外柔内刚嘛。” 锅炉房的工作果然简单，就是套上防护服，不断将湛蓝的枯石铲进锅炉里烧，控制好频率就可以了。的确不用动脑，就是这种体力消耗也不是一般人吃得消的。 工作第一天，为了给宋笙一个适应的时间，她的工作从下午才开始。 午饭她喝了一碗白粥，也分不清是真的大米还是人造大米，反正不算难喝，然后吃了一张明显是人造的大饼。有同事请她喝了一瓶藿香正气味儿的营养液，也不知是存心整她还是真心想示好，总之差点吐了。 吃完饭，歇了半小时，她就正式上岗了。 工作是八小时制，朝九晚六，午休一个小时。 五个小时枯燥却也忙碌的体力劳动，宋笙坚持了下来，晚饭有人请她喝了一瓶橘子味的营养液，觉得开了一些胃，便多喝了一碗粥。她外表看着冷淡不爱说话，可接触下来给人感觉也很平易近人，就是偶尔看着心事重重的。 跟同事们打了招呼，她回宿舍冲了个澡，倒头便要睡。 只是，她发现对面上铺空了。 “她啊，通过了生育评估，找了一个二等公民搭伙，已经怀上了。” “祝福。” 转天下班回来，她下铺也空了。 “她啊，也通过了评估，怀上了。” “祝福。” 第三天，对面下铺也空了。 “我啊，也怀上了。” “……祝福。” 宋笙倒头便要睡，忽然反应过来，从此，这就是她的单间了？ 没有比这更爽的事了！ 唔，有点饿了…… 这几日，宋笙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食欲慢慢好转——或许是忙碌而有规律的生活在无声而又温柔地治愈着她。她索性起床，来到食堂买了一盘鸡蛋炒面。 可身体实在是酸胀得厉害，连手都抬不起来，想了想，她端着那盘炒面出了食堂，找了一条幽静的过道，将炒面往地上一放，索性趴了下去。这是她前两天偶然间发现的秘密空间，鲜有人来，地上很干净，况且反正衣服也该换了，大不了回去再冲个澡。 只有这样才能将炒面送进嘴里。 正想着应该不会来人撞见她这副滑稽样子，一抹强大的压迫感自头顶袭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过后，一只尖头皮鞋映入眼帘。宋笙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一抹幽香悄然拂过鼻尖。 男人提了一下西服裤子，轻轻蹲了下来。幽暗中，一双眼睛似大海深处波澜暗涌，“为什么在这吃饭，被孤立了？” 她艰难咽下嘴里的食物，缓慢而不失优雅地爬了起来，“同事都挺好的，就是累瘫了，让祁长官见笑了。这地方，平时很少有人来的，您怎么找到的？” “基地还不存在我找不到的地方，你明知有快速升一等的办法，为什么不用？” “什么办法？算了，我可不想滥生无辜，我是坚定的不婚不育主义。” “可惜了，我还一直等你呢。” “不不不，就算我哪天想不开了决定生个孩子，也绝对不会去找祁长官的——可不敢高攀。” “你这是变相拒绝了我吗？” 这还变相吗？她拒绝得何等直接？ “更何况，祁长官一表人才位高权重……我这人，不喜欢凑热闹。” “……” 片刻的沉默，他似乎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默不作声牵起她的手腕，将她扶了起来，明明是温柔的一个动作，下一秒，却高举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按到了墙上，她痛呼一声，心知浑身无力索性也不挣扎。 “谁告诉你的，都来找我生？” “猜的……” “但我一直在等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低下头来，轻吻她的耳垂。 “工作，忙。” 这理由简直就是糊弄鬼。 他抬起她的下巴，深深吻了上去，“那我只好来找你了。”她终于挣扎了一下，可根本推不动他，“被看到，不好吧。” “你不是说，这地方没人来吗？” 一片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颈侧，本就酸胀的肌

肉像被剥离了最后一丝力气，她任由自己的身子软绵绵地从墙上滑下去。他动作微微一滞，用身子紧紧顶住了她。 片刻沉吟，他忽然抱着她的腰，将她身子整个拖了起来。 “抱住我。” 她只能抱住他的脖子，他像在称重一样，抱着她轻轻颠了一下，“嗯……好像长了一些肉，有好好吃饭吗？”可是，仍然很轻，抱起来根本毫不费力。 他将手臂贴着墙横了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好节省一些力气，她将双臂伸了回来，轻轻点了点头。 “我现在也想好好吃饭，我的炒面……该凉了，谢谢祁长官。”这段对话突兀得要命，可两个人的神情都是何等真诚。 “为什么不来找我？”他托着她的下巴，又轻轻吻了上去，微微睁开的眼眸满目缱绻。 “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