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何以破兴替，唯有生产力

离开操场后，姜明匆匆来到督军府，蒋七和另外两个铁匠已经等了半个小时，过来拱手道：“见过督军。”

姜明单手虚扶，道：“不用多礼，不知蒋老今天过来所为何事？”

蒋七道：“前些日子，督军要的十五柄剑已经锻造好，今天我便特地送过来，请查验。”

引入高炉炼铁和反射式炒铁炉后，可以直接冶炼出索氏体共析钢，抛掉了过去百炼成钢的工艺。索氏体的晶体结构已经非常致密，兼备硬度和韧性，只需要用铁锤敲出剑形，再磨出锋刃就行。所以，不到十天，蒋七就打好了十五柄好剑。要放在过去，百炼钢本身就是一定机率的产物，想铸出一把好剑，都需要个把月。

刚想看看宝剑，姜明突然发现蒋七的胳膊有明显的浮肿，便问道：“老蒋，你的胳膊怎么回事？”

蒋七道：“小毛病，这几天一直锤打铁剑，胳膊有点浮肿酸胀，休息几天就好了。”

姜明暗暗自责，都怪自己疏忽，忘了安装水力锻锤，随口就吩咐人家锻造十五柄剑，蒋七肯定以为事情紧要，所以加班锻造，才累坏身体。

本来以为用搅炼炉直接炒出钢后，铁匠们的锤锻工作量少很多，没想到这么辛苦。姜明抱歉道：“蒋师傅，这事怨我，铸剑的事本来就不急，你随时抽空铸造就行，没想到害你伤到身体。我这有些金疮药，你拿回去外敷内服，再休息几天，等身体好了再去工作。”

没想到姜明如此关心自己，蒋七也是感激涕零，颤声道：“多谢督军关心，老朽身体还健硕，一点小痛小伤算不得事。”

姜明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工匠营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任何人受伤，都是革命军的巨大损失。只有身体健康，才能不断为革命军做出贡献。”

送走蒋七后，姜明回到房，拿出炭笔开始在白纸上绘制水力锻锤的设计图。水力锻锤和水碓的结构差不多，姜明只是根据力学原理，安排好支点位置和锻锤重量。

李婧柔回到督军府后，看见姜明坐在桌前，正支着脑袋想问题，便走到他身后，伸出柔荑帮他轻轻揉捏太阳穴，轻声道：“姜兄宽以待人，士农工商皆平等视之，此等心胸已胜过天下各方霸主。”

姜明反问道：“婧柔，你认为怎样治理国家，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繁荣昌盛呢？”

李婧柔想了想，然后回答道：“首先要君明臣贤，君臣齐心才能治好天下，对内轻徭薄赋、对外不擅动边衅；其次，兴教、劝农桑、修水利，百姓才能生活富足；最后，还要严肃法纪，惩治贪污腐败，提倡节俭。如此，天下才能大治。”

姜明有手指轻点了一下李婧柔的鼻子，调笑道：“不愧为我的女诸葛，你说的很对，但其实这是一种理想状态。纵观历史，明君少而庸君多，如唐太宗和魏征君臣相得的典范，更是百中存一。而且，做到这些只能让百姓小富，也不能改变两三百年的王朝兴替问题。”

李婧柔感到疑惑，遂问道：“那姜兄有何见解呢？”

姜明道：“都说盛唐强汉，可唐朝和汉朝有什么不同？都是诸强纷争而统一天下，都击败了北方的草原民族，扬我汉家威风。可是，汉唐的百姓都过的又有什么不同？交租、纳税、服徭役后，只能积攒少量的钱财，一代又一代，仅此而矣。可以说，每次改朝换代，百姓的生活没有本质的改变，只是运气好的生在盛世、运气差的生在乱世罢了。”

“可是，历朝历代不都是如此吗？”

姜明摇摇头，道：“真正能让国家不断繁荣富强的是生产力，明君贤臣只是次要因素，当百姓能种出更多的粮食、织出更多的布、烧出更多的瓷器的时候，国家自然会稳定，不断地繁荣强大。”

李婧柔道：“可要没有明君贤臣的治理，百姓又怎么能有安定的生活？”

姜明继续道：“所以我并没有否认他们的作用，你注意到没有？往往只有开国的前几代君主称得上贤明，百姓安居乐业，越往后则不断变差，这是为什么？难道后面的皇帝都是昏君，没有贤臣良将了吗？”

“自然是权贵、地主兼并土地，百姓失去土地，才生活越来越艰苦。”

姜明摇头，道：“这只是结果，而非原因。开国初期，经历战争的浩劫，天下人口大幅减少，每户人家都能分到土地，只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国家都会逐渐走向富强，并不需要皇帝多英明、臣子多尽责，不去折腾百姓就够了。秦朝、隋朝都是二世而亡，本质都是因为不休养生息，把天下百姓当畜牲一样驱使，从而官逼民反。

渡过前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后，百姓数量增加，人均占有的土地减少，百姓的那些田地已经很难养活家人了，更别说遇到旱灾、水灾的年份，百姓开始变卖土地，慢慢变成佃农，生活也越来越苦。这时候，就算来了明君贤臣又如何，不过小修小补而矣。

最终的结果，无非活不下去的百姓再一次造反，通过战争消灭人口，建立新的王朝，开始新一轮的治乱兴替。”

李婧柔点点头，道：“好像确实是这样，天下就这些土地，不可能养活无穷多的百姓，迟早会出现姜兄说的情形，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姜明道：“是啊，北方和西边的土地都不适合耕种，秦朝统一天下以来，这世上能耕种的土地实际没多大变化。

办法无非两条：一是不断扩张，寻找新的耕地，而这要发动战争。另一条，就是在现有土地上种出更多粮食，当每亩田种出更多的粟米的时候，百姓自然能养活更多的人口，而不用变卖土地。

而让百姓种出更多粮食的手段，就是生产力，只有不断发展生产力，百姓才有余粮，才能从土地上解放出来，从事手工业和商业，挖煤、烧砖、炼铁。。。从而释放出更多的生产力。”

李婧柔大致明白了，点头道：“哦，所以在你眼中，任何朝代并没有本质不同，不过是从一个旧循环进入新循环罢了，并不是明君贤臣造就了盛世，而是乱兴交替成就了他们。”

姜明也竖起了大拇指，道：“在生产力没有本质提升的条件下，任何王朝都脱不过兴乱交替的命运，只是两百年或三百年的差别而矣。要想长治久安，国家繁荣富强，就需要不断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

“那这跟工匠有关系吗？”

姜明点头道：“当然有，只要给工匠足的尊重和激励，他们可以造出耕田更快的犁、更快的织布机、射程更远的弓弩，还可以培育出产量更高的粮食种子。。。在我家乡有个叫德国的国家，经历战争的破坏后，迅速恢复国力，就是因为它有着全天下最好的工匠。”

李婧柔恍然大悟，道：“妾身明白了，如果革命军要变得强大、走得更远，就需要依靠工匠，不断发展生产力，将来也能国家更加强大，长治久安，对吗？”

姜明拉着美女的柔荑，道：“是的，我们要开创的是一个不同于历朝历代的新制度，士农工商一律平等，生产力不断提高，百姓安居乐业的社会。”

将头靠在姜明肩上，李婧柔轻声道：“能与姜兄携手开创新的制度，妾身与有荣焉。”

姜明也闭上眼睛，两人默默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