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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颗杏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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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在原地,短短一片叶落的时间里她实在想不通,傅沉砚怎么会撂下官员出来逮她。 温泠月泄气地垂下头,暗自宣告偷溜失败。 没想到第一次偷溜就被当场捉获。 空气中似乎有一股淡淡杏仁香。不屑多想便知是那稀世佳酿的杏仁味,看来太子的确醉的不轻啊。 大抵在心中已然有了个醉怒太子的轮廓,她第一眼最在意的是他可有佩刀。 循着墨玉云纹带望去……好的,宝刀青云正正好好束在腰际。 “臣妾不是故意逃走的,只是有些冷了才……” 话说一半却再也辩解不下去,暑气还未完全消退,嘴却钝的连一句完整狡辩都编不出来。她狠狠闭上眼,干脆不再开口。 反正越辩越黑。 身后之人并未靠近,似乎等着她继续。 而她抬眸的一瞬却有几分不解,因她壮着胆子对上那人的眼时感觉与平日的他完全不同。 现下傅沉砚眸光清澈,杀意全无,适才宴上的戾气似乎也被晚风调和的无迹可寻。 男人的神情似也有异样,可无论面容、穿衣打扮、佩剑姿态都与太子别无二致。 温泠月怔然启唇,却不明就里,最终也只是张了张唇。 想象中的冷言冷语尚未如期而至,傅沉砚却再度开口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就是孤的太子妃?过来。” 男人声质清冽,带有酒酿过喉后的微薄沙哑,却是极为清醒的。 他没醉? 温泠月下意识抬脚,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往前迈去几步却忽而驻足。 “对,就是你。” “傅沉砚?”不知为何,她嗓中下意识逸出他的名讳。 眼前的傅沉砚话音中全无半分强硬的逼迫姿态,那句“过来”宛若一种委婉的恳请,亦似邀约。 这都不是傅沉砚其人会有的情绪。 他从不会顾及旁人感受,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命令。 俊朗少年漆黑的衣衫仿若融于夜色,对视良久,他竟笑了。 温泠月只觉有几分恐怖,她从没见傅沉砚笑过。莫非他方才都是试探,其实只是想考验所谓太子妃的反应或是……或是别的什么? 姑娘想破脑袋也没得到答案。 莫不是他发醉疯了不成。 太子似乎等急了也不见她挪动,索性快步上前缩短二人距离,目光炙热地望进她的眸子。 不知是否是她看错了,这样浓烈的注视中竟带有些许罕见又迫切的探寻。 “夫君,太子妃应当叫孤夫君才是呀。”他猝不及防开口,张扬的音调叫她被吓得不自觉往后撤身。却发觉傅沉砚语气中并未有半分怒意。 莫非……他是在和她说话!? “殿下?”她试探性开口。 对面人脸颊微红,双唇轻轻向下弯起一个不满的弧度,眉心微微蹙起,连看向她的眸光也黯淡了些许。 没有回应她,只落寞不已地低声反复纠正:“不是殿下,是夫君。” 不等她反应过来,傅沉砚忽然热络地牵起她的手,她本能的想缩回,奈何他恰到好处的力道不容她退缩。 男人步履不急不缓地带她离开此处,口中振振有词,“今日可是月夕,我们去放鸳鸯灯吧!” 她蓦地瞪大双眼,满脑子都是他将才说那句话时眼中的期待和欣喜,以及最后三个字。 “鸳、鸳鸯灯?” “没放过?”前头的男人轻声问起。 她却摇摇头,又快速点点头,兴许涉及到熟悉的话题,她暂且放下恐惧答道:“放过呀,我做的鸳鸯灯可是漂的最远的,连城中开玩物铺子的苏家小丫都比不过我。只是不知,原来你也会放灯。” 傅沉砚闻声轻快地笑道:“小瞧我?” 被他不经意间紧紧拉住的手沁出微微暖意,温泠月觉得自己这仿若是只假手。 成亲一月,她与他从未有过一丁点肌肤之亲,莫说触碰,连同桌用膳都只在他应付外人时才有过。 “才没有。”她随口答道,羽睫轻扇,晚风舒服凉爽。 傅沉砚定是吃酒醉了,否则平日里他才不会与她说这么多好话。 他轻车熟路地带她来到东宫灯盏稀薄处,那里有片清池,锦鲤若隐若现绕着飘零在池中的花瓣畅快游荡。 下一瞬,他却苦恼道:“我忘了,没有备鸳鸯灯……” 谁知

她却故作高深地从身后掏出两只手掌大小的花灯,鸳鸯模样的。他的视线被她的花灯吸引,温泠月沾沾自喜得扬眉笑弯了眼,“我有呀。” “你怎么?”傅沉砚果真惊喜,却也不解。这个方才还不知怕什么怕得不行的姑娘,竟凭空变出两只精巧玲珑的灯来。 温泠月将其中一只绘着青绿水墨的“小鸳鸯”塞到他手中,刚抓起他手腕时却猛地松开,后知后觉的结巴道:“我我不是故意想摸你的,只、只只是想给你这个……” 男人看着眼前的姑娘声音越说越小,束着精致发髻的头也低了下去,一时觉得好笑。 故而当温泠月试探着抬眸时看见的便是他俯身凑得极近的面容,近到几近能感受到他鼻息若有似无地轻扫着她的下巴。 他眼中含笑,微微上扬的眼尾泛着些微挑逗意味,直白道:“你很怕我吗?” 这一次她不知为何没有躲开,却呆愣愣地顿在原地,自觉点头,反应过后又钝钝地摇摇头。 “本想宴会后和南玉悄悄来放鸳鸯灯玩……这才藏了两只在树上。” 手中忽然一轻,青绿“小鸳鸯”在他手心显得比在她手中更小一圈,那人却意外叫道:“竟这般精致。” “我亲手做的。” 瞧着姑娘阖目,话音里掩饰不住被夸奖后的窃喜,傅沉砚笑意也更浓些。 二人将鸳鸯灯内灯芯起,以各自的方式放归水中,灯火阑珊的此处因这两枚小灯而装点的缤纷起来。 好嘛,原来尊贵如太子殿下也会放她们这些民间小玩意儿,看来阎王也会下凡尘咯? 只是……温泠月不知所措的挠挠头,她总觉着这个傅沉砚与素日不大一样。 “南玉?名字倒是有趣,你的婢女吗?”他倏然开口。 温泠月点头,“好听吧,我那块江南润玉衬她可好看啦,南玉也喜欢得不得了。” “东南西北的南?” “嗯。” 傅沉砚强忍笑意启唇:“那你其余的女使莫非唤东玉、西玉、北玉?” 并非是他臆想出的恼羞成怒,小姑娘并未生气,反倒是指尖抵住下颌仔细思衬着,“倒是有个叫北璎的,西的话……” 她瞧不出自己在调侃她?还真想起来了。 男人默默看着她冥思苦想的模样有些讶然。 “曾经在话本子上倒看见个有趣儿的名字。”她口中还纠结着方才提及的婢女名讳,竟一不当心口不择言在太子面前说起那些个话本子! 尚未来得及后悔,温泠月忽觉鬓间珠钗旁多了什么。 指尖触及头顶,摸到的不是冰凉的珠钗,而是一支娇嫩的花瓣编织而成的花钗。 她不可思议地望向他,傅沉砚眼眸亮晶晶的,手中还残余着方才趁她不注意折下的半根花枝,月白的花瓣与她发上别无二致。 始作俑者却笑得灿烂,少年怀珠韫玉,纯澈直白的模样令她不可遏制地想起先前那些挥着刀动不动要杀了谁的他。 若他没醉,就是她醉了吧。 或许她早就躺在福瑜宫里自己柔软舒适的软榻上睡了良久,将才发生的都是梦。 果然南玉说睡梦中一切都是反着来的,这个温柔有趣的傅沉砚绝非她所嫁的那个死阎王。 对,她就是喝醉到睡着了。 那么如何才能清醒?她果断抬手覆上白皙的侧颜,指尖掐住软肉就差最后一施力! 就那一下子,手腕却被他钳住,只见那人面色凝重地把她拉至树下,以繁茂枝叶作顶,他收起笑意。 温泠月眨眨眼,这是……她还没掐,怎么人就变回那么可怖的模样了? 四目相对,她失魂落魄,连被那人捏着的手腕都变得疲软无力,不会玩都玩了,以为证据在手,要将她冠以什么太子妃恣意妄为贪玩胡来的罪名,再狠狠制裁她吧…… “孤都知道了。” “我都知……” 莫名的齐声开口,温岭月话还未完,却惊觉怎么话从傅沉砚那先说出口了。 “啊?”她一脸紧张。 他知道了?知道什么了?她想先认错还不成吗……非要那么强硬地吓唬她吗? “殿、殿下知晓什么……啊。”她颇有几分心虚的。 傅沉砚一脸严肃,紧紧盯着温岭月的面容似要瞧出端倪。 须臾,在温泠月心慌慌的等待下,男人终于开了口:“太子妃适才可是——” 可是什么,他有话能不能快说!决定她命运的刀刃将要劈空落下,他的话

向来是变幻莫测的冷剑。 “可是说你看话本子?” 她以做好无论他说何事都应下的心态,“嗯。” “嗯??” 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哦。 温泠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那忽然一脸激动的傅沉砚,以为是错觉。 得到肯定的某人像偷了腥的猫,又像寻到同道中人,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别扬了,再扬就要形象全毁了。收到巨大惊吓的温泠月又开始腹诽,她觉得这男人捉摸不透。 如今,总不能是她睡晕了。 那定是他晕了。 只见傅沉砚谨慎地扯着她并肩坐在树下,伸出手指如数家珍般在半空比划道:“瞧过那本《沉鱼拥夜》没有?” 更诡异了。 《沉鱼拥夜》前段日子市面上最时兴的故事,传闻讲的是尚闵氏小姐闵沉鱼和未婚夫婿林夜之暧昧时期的二三事,由于二人实乃玉京良缘,话本子里那些恩恩爱爱的小景儿无不叫人阅之心动。 温泠月自然读过,这都不磕? “瞧、瞧过。” 傅沉砚连连摇摇头:“那本不成,虚伪的很,哪有男女主角儿在雨里不赶紧找屋檐避雨还搂搂抱抱的?淋成那样还能一见钟情,孤才不会这样。” 这么一说,她倒是没细想过,反正是编写的话本子,她又没体会过男女情爱。 而后他又一股脑说出一大堆她读过亦或没读过的话本子,直叫温泠月头昏脑胀。 “若是我啊,一定……”男人似乎终于说累了,意识消沉,眼皮颤抖着最终无力的阖目。 她肩上一激灵,只觉一沉。傅沉砚的头循着树干滑落,枕在她肩上幽幽睡去。 少女不好打断,甚至意识还未从今夜事端里回过神来,不觉间安静着过去了将近两刻钟。 晚风轻启,鸦睫再颤,曲着身子半枕在温泠月肩上的傅沉砚睡了长长的一觉后惊醒,意外发觉自己竟不在熟悉的环境,身旁还有一股陌生的盈盈蔷薇香。 香意轻柔……瞪大双目,他竟枕在温岭月肩上! 迟来的酒意令姑娘昏昏欲睡,忽觉肩膀惊动,下一瞬—— 一把彻骨寒的冷刃已距她温热的脖颈不过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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