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8 一怒误终身（上）(第2/2 页)

那个女人终于忍不住了，她派车来接我。我说，我要带走好多东西。

那个女人说，那些东西都那么残旧了，不要了。我默默无声，听凭这个“坏女人”处置这些东西。也许在这个女人的心里，丢掉一样旧物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毕竟，这个女人是个能随便把至亲骨肉丢掉的人。

我坐上了坏女人的宝马轿车，荔枝湾的邻居们都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望着我——是艳羡、同情、喜悦还是嫉妒，我也看不清楚。众人中，我看到了“鼻涕伦”，他好呆，站在那里，然后突然就跑没了。

我转回了头。我常常想，人生总有许多转头的一瞬间，会成为我们一生的转折。而我今天的这一回头，是否也意味着我的一个转折。

“慧慧，你一定会喜欢我们的新家的……”“坏女人”兴高采烈的声音占据了我的思绪，一路上不停地问我这个那个的问题，我虚伪地回答。

即使是母女，过了好多年之后，我们都有了距离，而且这种距离让我们感到了陌生。我对她的感觉甚至是由骨子里发出的憎恨，而这样的憎恨又能否会随着我们今后的相处而消散呢？谁知道呢。

车子直接开进了二沙岛——这个全城著名的富人区，在一栋豪华的别墅前停下来。这是一栋以石结构为主的建筑，像一座“碉楼”，疏朗的柱子简洁高贵，不过门前花园的地砖确实浓郁的岭南古朴风，有钱人的世界真让人费解。

一下车，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就从“碉楼”里跑了出来——他头顶稀疏，样子丑陋。

他笑盈盈地跑过来说：“呀，小慧来了，让爸爸看看你。”

我感到了恶心，我冲口而出：“谁是你女儿？”

这句话让大家都感到了尴尬，“坏女人”马上指责我：“小慧，不准这么说话。”然后趴到那个老头子耳朵旁说了些什么，老头子点点头，说：“哦，没什么，没什么，小孩子。”然后手不自觉地朝“坏女人”的臀部摸去，“坏女人”却一下子脸红了，忙掀开老头的手，生怕会让我多看见一秒钟。

真恶心，淫棍加一个荡妇，我看不下去了。

这个家富丽堂皇，像个皇宫。三层楼高的挑空客厅中央，垂吊着巨大辉煌的水晶灯，让我忽然有自卑的感觉，让我的脚步停驻而不敢往前挪移。

坏女人很自然地拉着我坐到那闪烁着英商标的“宫廷”式样的沙发，我局促不安，就像来到空洞而野兽遍野的森林。茶几上，雕刻精美的水晶盘里，盛满了各式水果，还有新奇士橙子和红彤彤的美国“蛇果”——这些我只在电视广告里见到过。坏女人递给我一个美国“蛇果”，我怯怯地接过，却又满怀好奇地咬了下去，又粉又涩——却并不好吃。

“太太，这就是你姑娘呀，这姑娘长得标致。”一个50岁左右的妇人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对呀，这是我女儿慧慧。”“坏女人”笑着回答，然后转过头来对我说：“这是阿花大妈，她做的饭可好吃了。”

“我们不过做些家常菜罢了。”阿花大妈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爸爸的事情，从开学开始就一直跟学校请假。

因为读的是重点初中，校规特别严厉。我这么多天没上学，班主任老师和年级组长自然对我印象不好。

作自我介绍的时候，班主任故意提高了嗓门，阴阳怪气地说：“呐，这就是我们班姗姗来迟的公主。”

进入了重点初中，我却第一次厌恶“人民教师”的腔调。

后来才明白，那时的我处于“叛逆期”，只是这个“叛逆期”来得突然而陡峭，让我自己过于关注命运的变幻莫测，而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想一夜之间发生了变化。

每天放学的时候，“坏女人”都会来接我的。她的那辆白色宝马车在门口特别刺眼，许多学生和家长都停驻打量这辆“突兀”的车子和“突兀”的女人。

“坏女人”看到了我，酒红色的嘴唇露出洁白的牙齿，而我却始终无法高兴起来。我躲过了她伸出的想抚摸我的手，默默地钻进了车子的后排，然后迅速地关上车门，眼睛盯着前方。

“坏女人”上车后，依然热情地跟我搭话：“慧慧，想吃什么？妈妈带你去。”

“什么都可以么？”其实，没回答她一句话，我都觉得由衷的厌烦。

“当然了。”

“我想吃‘鸡仔饼’。”我郑重地说，然后注意着“坏女人”的反应。

“坏女人”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那我们去莲香楼买吧。”

“不，我要吃荔枝湾的小贩卖的‘鸡仔饼’。”我依然在关注“坏女人”的反应。

“可是，那些多不卫生呀。”“坏女人”边开车边说，语速平缓，似乎并没有被我的“试探”搅坏了心情。

“所以，你就选择了离开只会做‘鸡仔饼’的爸爸。”我终于说出了蓄谋已久的话。

也许是被我的话呛到了，“坏女人”不再说话，开始认真地开车。

最终，我们没有开到荔枝湾，也许在她的心里还是抵触荔枝湾的。在沙面吃过晚饭，我们便回到了这座冷冰冰的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