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知梦

夜风顺着廊庑悄然走进子衿阁，沿着窗棂的雕花雕刻缓缓走了进来。袅袅的香烟飘渺，被风吹散得了无痕迹。 春杏起身，蹑手蹑脚将窗户关上。晚上小姐嫌子衿阁闷，故没有关窗，可刚转过头却看到萧九衿坐了起身。 她面色红润，看着像是闷热似的。罗帐敞开，清冷的月光在金丝羽被上稀稀疏疏地铺了一层寒霜。 春杏吓了一跳，提着小灯走了过去问道：“小姐可还是不放心夫人的病？” 萧清凝的病，春杏和夏芳也听说了。她们万万没有想到，夫人这般和善的人也会成为他人的眼中钉。 也幸好小姐发现得早，不然夫人只怕还会继续蒙在鼓里。 萧九衿摇了摇头，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她觉得口舌干燥，便让春杏端了杯茶。 一杯凉凉的花茶下肚后，她才觉得痛快不少。将茶杯放下后，萧九衿这才解释道：“并不是因为姑母的病！” 萧清凝素日虽然不争不抢，可萧九衿知道此事牵连甚多，姑母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想来依着姑母的性子，定然会清算。 春杏不解，问道：“那小姐可是因为什么呢？” 窗外鱼池搅动，春水粼粼，泛起了银色的水光。 月光与水光交织，落在萧九衿的脸上，如若仙女下凡一般。 “因为做了个梦！” 这一回，萧九衿可没有骗春杏。自打第四次重生以后，萧九衿最近做的梦越来越多了。 她梦见相处多年的裴素吟竟然是裴祁暮，虽然两人长得差不多，可当面对裴祁暮的时候，萧九衿还是不自在。 特别是在梦中，裴祁暮笑着喊她“棠棠”。少年丰朗俊貌的脸含了抹如沐春风般的笑意，按理来说这样谪仙一般的男子，谁见了都欢喜。 可饶是在梦中，萧九衿都吓出一身冷汗。她实在不敢相信，如若梦中的一切是真的，那真的裴素吟去哪儿了。 过了几日，终于到了春猎的时候，萧九衿让夏芳留下，看看姑母有什么需要帮忙。 萧九衿将春猎的一切都按照原来的轨迹走，只是这一回，她早早便准备了给芳嫔的药。 不过这一回，因为阴差阳错，她还是进了林间，而林间中依旧有裴素吟。 光影斑驳，乱花迷眼，见到裴素吟的时候，萧九衿心中激动不已。 而这一回，林间深处却没有狼群的身影。 或许是想到这一世轨迹会变，萧九衿有些失落，她看着裴素吟。光影照在她身上，映得她唇红齿白。 与梦中那个威武的大将军并不一样，萧九衿总算放心了。她指着不远处的小道，笑着道：“吟姐姐，我们从这边出去吧。” 有了第三世的经历，萧九衿自然明白出路在哪里。裴素吟并不讶异，只是跟着她缓缓走那条小道。 萧九衿一路上忐忑不安，没有了狼群，她和裴素吟那些经历岂不是只有她知晓？ 可她知道，上一世的危险不能再让裴素吟承担了。 “吟姐姐在这坐一会儿，我去打些水。”萧九衿拿起一片宽大的叶子，准备往林间走去。 裴素吟摇了摇头，笑着道：“我陪棠棠去吧！” 树影婆娑，娇嫩的枝丫因风摇曳，落下了翠绿的叶子。 忽然一道寒光划破天际，伴随着那飘飘落下的树叶，一个小巧锐利的飞镖不偏不倚往萧九衿身上滑去。 萧九衿还没有反应，身上传来一阵疼痛，再睁开眼的时候，只见到裴素吟胸口上挂着一个飞镖。 鲜红的血液顺着她天青色的衣裳溢出来，血花四溅。 裴素吟面不改色，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朝林中那处扔过去。 那躲在林间的人吃痛，捂着伤口跑掉了。 萧九衿反应过来，顾不上手上磕着的伤口，跑到裴素吟的面前。 盛着天光，让本就白皙的脸更加白，见到萧九衿平安无事，裴素吟脸上的寒意褪去，露出淡淡的笑意。 [只要她平安无事，一切便值得] 萧九衿眼眶湿润，她握着裴素吟的手，“吟姐姐，我帮你止血！” 可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裴素吟连忙摇了摇头，只开口道：“不必了！只是区区小伤而已。” 怕萧九衿还不放心，裴素吟便亲手将身上的飞镖扯了下来。 飞镖上夹杂着皮和肉，看着格外吓人。光是看着这三角锐利的飞镖，萧九衿便觉得疼痛不已。 这一世，变数更加凶险。

萧九衿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人竟然是冲着自己来。 哪怕自己如今深入林中，敌人在暗而她在明处。 “那我们快些出去吧！”萧九衿扶着裴素吟的手，准备拉她起身。 可不过一瞬，裴素吟刚起来后便倒了下去。 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后低头看去，只见那飞镖处竟然渐渐发黑。 难怪她觉得自己竟然使不上劲，恍惚中，她忽然想起那女子说的话。 惨白的唇微微扬起，却带有几分悲凉。 萧九衿见状，连忙给裴素吟把脉。随后她面如死灰，两眼顿时被泪珠充溢。 “吟姐姐，这飞镖上带有乌头的痛……” 她早就该想到的，用暗器的人怎么会肯善罢甘休？ 他们分明是来取萧九衿的命，可却没有想到让裴素吟成了替罪羊。 乌头的毒？裴素吟忽而庆幸，如若她没有替萧九衿挡这一飞镖，就萧九衿那小身板，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乌金西坠，林间金光闪闪，林雀归林，湖边水光粼粼，笼罩了周边。 萧九衿将裴素吟扶到一颗巨大的古树旁，她现在必须先照顾好裴素吟。 “不要……”裴素吟昏迷不醒，在一旁喃喃自语。 萧九衿探了探她的体温，冷汗直流，她心中一惊，将自己身上的衣裳脱了下来，盖在裴素吟身上。 天边最后一点乌金也被黑暗吞噬殆尽，夜幕降临，唯有几颗黯淡的星光在照亮。 萧九衿拾了一堆干树枝在一旁取火，虽刚刚入夜，可林间已然是寒意津津，萧九衿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而一旁的裴素吟更是颤抖不已，额间汗珠密布，白色的亵衣被冷汗打湿。 萧九衿见状，便靠在裴素吟身边，让她取暖。 期间，萧九衿又用手背往裴素吟额头探了探，却发现高温始终不退。 方才已然用金银花磨成粉末给裴素吟服下，可眼下还是如此。 “吟姐姐……”萧九衿拍了拍裴素吟的肩膀，想要让她清醒清醒，以便给她再喂一副药。 可裴素吟靠在萧九衿身上，指节分明的手拢着萧九衿的蚕丝衣裳，根本听不清萧九衿的话。 “吟儿，你放心，哥哥一定会救你。”裴素吟口中不知在说些什么，看着很是害怕。 萧九衿靠近听的时候，却听到“棠棠，我一定要护你周全！” 心间某处漏风的一处被人堵上，萧九衿觉得心暖暖的。 她想要再给裴素吟喂一副药，可药刚到口，裴素吟却吐了出来。 眼下唯有一个办法，那便是将裴素吟体内的毒给吸出来。 萧九衿往裴素吟的伤口看去，被飞镖侵蚀的伤口已然成痂，可上面依旧黑了一片。 想起裴素吟说的，莫要替她吸出体内的痛，以至于裴素吟昏迷后，萧九衿也迟迟不敢这么做。 可乌头的痛一到深入心肺，那便不可逆转。犹豫一番后，萧九衿还是决定亲自替裴素吟吸毒。 她带有歉意，低头对昏睡的裴素吟说道：“吟姐姐，眼下只有这个办法了！你放心，我会很快的！” 裴素吟根本不知道萧九衿说了些什么，萧九衿也只好当她答应了。 借着篝火，萧九衿将裴素吟身着的褙子卸了下来，不知为何，萧九衿总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她脸色泛红，眯着眼睛在裴素吟的身上摸索，触及到血肉模糊之处，她脸色微变。 紧接着，她低下头来，将裴素吟胸口上的毒吸出来。 鲜血与乌头夹杂，味道很是奇特。萧九衿强忍着恶心，吸了一口又一口。 不知过了多久，萧九衿想知道毒液是否被吸了出来，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她面红心赤，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做了什么亏心事。 可当看到裴素吟裸露着肌肤时，萧九衿顿时被吓了一跳。 白皙的胸膛上无高峰峦奇，唯有结实饱满的胸脯。 萧九衿摸了摸自己，再看着一旁的裴素吟，脸更是红得发烫。 她忽而想了起来，近日做的梦似乎也有这样的场景。她梦到裴素吟昏迷不醒，而她为裴素吟吸出毒液。 甚至，就连她们穿着的衣裳都和今日一样。萧九衿今日着了一身浅粉色的睡莲百褶裙，腰间还别了裴素吟给她的令牌。 一瞬间，她忽而明白了。为何第三世的时候，裴素吟竟然可以单挑群狼。 甚至，就

连腰间中的免死令牌她也能解释得通了。 她心中闪过一丝恼怒，可看着身旁昏迷不醒的人，心中的恼怒烟消云散。 她认真打量起身边的人，月色朦胧，这人长得丰郎俊貌，一双眉毛极其有英气，只是在女装下却柔和了不少。 眼尾那一颗泪痣美得惊心动魄，让人移不开眼睛。萧九衿心中对他的恐惧一闪而逝。 从没想到，她竟然是裴大将军。 “冷！”一旁的裴祈暮虚弱地开口说道。 萧九衿看了眼月色，清冷的月光如同一地的寒霜。她忍不住将裴祈暮身上的衣裳穿好，接着倚靠在他身上，为他取暖。 鸟鸣声起，天空吐露鱼肚白，清凉的露珠滴落在裴祈暮的脸上。 他刚睁开眼睛，却看到少女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肘，生怕他跑了一般。 美人如画，裴祈暮还来不及欣赏，却看到自己胸口上那处被人包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