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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之女 夫子说过,达则兼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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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鸢曾向苏禄绯回禀过青棠是如何在地牢中教训了左瑜安的,苏禄绯听后都觉得脸痛,颇为同情地从多宝阁中翻找出了秦素溪留下一本随记。本想必要时借此物贿赂左东阑一二,却没成想作为那日痛殴其侄子的赔礼。

左老夫人在东海王府用过午膳方才离开,她在的这两个时辰,朝局翻天覆地。左东阑亲自来接左老夫人回府,众人道别的空当,他落后几步,将今日朝会之争简明扼要地告诉了苏禄绯,“看似群臣反应激烈,但此事上,三品以上官员直言反对的,一个都没有。顶多是请圣上三思,据理力争罢了。礼部已经开始拟制,年后便可交由中省。卑职在此,先向您道一声喜。”左东阑拱手下拜,言辞恭谨。

苏禄绯抬手托住了左东阑的行礼,从袖中取出一张四折的纸笺递与左东阑,“左大人客气了。之前礼王世子殿下向我寻过苍清酒方,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为大人所寻。所以那张酒方是普通苍清酒方,不是秦堂主酒壶中常备的。此方才是。”

左东阑深深看了一眼那张纸笺,接过揣入怀中。言谢后便要告辞,又听苏禄绯继续说道:“京畿禁军虎贲营统领熊大宇,曾是东宫侍卫统领李丞保的老师。熊大宇此人身手了得,善八卦掌,在平定颍川叛乱时有功,得入虎贲营。李丞保此人身手、才智皆出类拔萃,在武举中得第四名,其不凡的身手便是拜熊大宇为师所学。二人又同乡,年岁上虽差着两轮,但性情为人都耿直忠厚,深得熊大宇信赖。左大人若忧心少公子,京畿禁军熊大宇麾下倒是个好去处。”

二人的关系,京中鲜有人知。李丞保在武举中大放光彩,太子因其身份背景简单,颇为信任。而熊大宇少年有为,是太祖留给定康帝的忠臣良将。左东阑作为寒鸦卫首领自然知晓李丞保对熊大宇的敬重,也深知熊大宇的为人,京畿大营军纪严明,对圣上忠心不二,自然也对太子绝对拥护。

正如苏禄绯所说,已经服侍两朝天子的左家,避锋芒韬光养晦的同时,又不能淡出朝廷权利中心。若能拜在熊大宇麾下,将来接管京畿大营,是最好的出路。

只是熊大宇为人耿直,十分固执,最是不喜京中世家子弟。若是本身不够出色,即便是寒鸦卫首领的子侄,也未必能入他的眼。他谋划已久,近来左瑜安的莽撞行事,才让他彻底下定决心,却没想到被苏禄绯此时点破。他神色复杂地望向苏禄绯,揣测她此番说与他的意图

“左大人不必惊异,我无恶意,而且我还能助左大人心想事成。熊大宇曾受九方军任统领许京的救命之恩,尊他为许公。许公不日便会回京,有他在,少公子得熊将军照拂一二,不成问题。”

说罢,她从青棠手中接过紫檀小匣,递给了左东阑。小匣内,有许京此前写好与熊大宇的信。左东阑双手接过,不再多言,行礼告退出府,护卫着左府女眷的车驾,缓缓西驶。

自左老夫人离开后,当天东海王府就收到了很多拜帖和请帖。苏禄绯看着这些纷至沓来的示好与试探,从中间挑出了礼王妃邀请她大寒过后前去大安德寺上香的帖子,交给了南午。

南午将朱翼的线报呈上后,便领命离去。

东海王府外的暗哨越来越多,还有试图混入府中的暗桩。老管家言昭云自上次左瑜安偷偷潜入之后,发了狠,又整顿了一遍内外院的仆从家丁。如今的东海王府,严密得连只老鼠也混不进来。

苏禄绯看着线报上说工部恐将在修缮贤亲王府时动手脚,眉头一拧。她想了想,提笔写了封信,交由临一,问道:“公子现下何处?”

“回少主,公子行踪不定。二十日前最后一次传信在商州附近。”

“将此信,以最快速度送到公子手中。”

临一领命离去,青棠见苏禄绯神色不豫,劝慰道:“少主,苏总管传信,掌令大人将在初四进京。”

听到阿爹的消息,苏禄绯面色缓和了一些。想到两日前阿爹在传给自己的信上只写了四个字,“切莫任性”,身体向后一靠,四平八稳地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不由得有些得意。

有些事情,她有自己的执着。比如,她说过,这辈子她只有一个爹,那便是红魔赤缇。

苏禄绯回帖,答应了与礼亲王妃前去大安德寺上香,因此推了许多夫人贵女的相请,一部分颇为不满,一部分则追着他们的车架出城。太子已经指派殿帅府太尉出一支禁军小队随行护佑,礼王妃在鸾京的阜宣门外见到了苏禄绯。虽然昱阳曾多次向她讲述这位女郎与画像中人有多么相似,但她在见到人的一瞬,还是有片刻恍惚。

眉眼间比皇姊更加锋利些,似乎也比皇姊看着更康健。

礼王妃是为数不多知晓娴真有喘疾的人。那是她们第二次相遇,年仅十三岁的陈郡贵女谢溶,男扮女装参加乡贡,冒用他人的身份牒被贡院守卫查出,险些被抓去了大牢。以公主之尊掌兵的娴真,从草原阿不都部悄然返回云中郡途中,路过陈郡停驻休整。

马车经过一队缉拿要犯的官差队伍时,娴真一眼认出了那位曾经找到过凉州商队、说要捐黄金资助征西军的谢家小公子。当时大军在陈郡外十五里处休整,凉州商队奉命在此交割军中所用药材。一名自称是陈郡谢氏的公子,命家丁抬了五百两黄金堵在大营门口,说要给征西军贡献一份银钱。

娴真正与凉州侯世子李夜白商议军马补给事宜,听闻凉州侯府管事来报,便请秦素溪先去看了一眼。她回来之后低低在娴真耳边说道:“那还是个姑娘。”

娴真一愣,随即前去亲自交谈,笑问谢家小公子:“为何要独自捐赠黄金充军饷?”

那人命下人把红木箱子往商队管事面前一放,大手一挥,昂首挺胸对前来的三人说道:“夫子说过,达则兼善天下。如今大军西征驱逐北夷蛮子,已连胜五场,复我北境领土三郡一府,于天下是利万民的大事,本公子我虽是......”,她顿了下,继续说道,“虽是年纪不大,但还是有些银钱的,如今大军就在我陈郡,本公子便不能置若罔闻,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大军乘胜追击,复我山河无恙。”

娴真正色,以军礼抱拳回之,“公子大义,我代西北境将士,多谢公子的慷慨相助。”

五百两黄金,即便是豪阀世家贵女,怕是也要积攒许久.对于这个年纪的女郎,这是一份丰厚的嫁妆,大手一挥就捐给了征西军,还真是豪情万丈。

这位小公子便是男扮女装的谢溶,左相谢希形的幺女,随母回乡为祖母贺寿。她在京中府邸,多次见到父亲每当收到西北境捷报之后,欣喜不已却随即愁苦皱眉,熬了许多个通宵,只为大军筹集粮饷与前线补给。于是她暗中把生辰时表姐送给自己的金饰全部融了,加上这些年阿娘给自己的金锭才攒下了这五百两。趁着母亲随婶婶一同赴宴的空当,偷偷跑出来,完成了自己的愿望。

只是,谢溶看着只年长她些许的戎装女子,十分疑惑,为何她是女子,就可从军,周围还有这么多将军校尉对她毕恭毕敬。她对娴真的军礼敷衍拱手回应,半信半疑问道:“你是何人?怎的就能代表征西将士收下我的赠礼?”

凉州侯府亲兵统领听着这人言语不恭,厉声呵斥道:“不得放肆!此乃……”

不等他说完,娴真摆手制止,将一块山茶纹玉佩交于她手中,“公子不必忧虑军饷,我是九方军中之人。你回到京中,年末可凭这块玉佩,前去金鱼巷府门上同样有此花纹的府邸寻我。我定会设宴答谢公子。”

谢溶将信将疑,把玉佩揣回怀中。她怕府上派人来寻她,带人匆匆离去。

只是那年,西北战事焦灼,娴真未能回京。而谢溶因不满父亲为她说议的亲事,屡次偷跑出府,老夫人宠溺这个最小的孙女,便提出将谢溶留在陈郡老宅陪伴她一段时日,及笄前在回京中。

只是令娴真没有想到的是,一年不见,那个仗义捐资的谢氏小女郎,胆子愈大,竟敢冒用他人身份参加乡贡考试。娴真命亲卫持九方军令牌将人从府衙中提了出来,而捅了大篓子的谢溶也不敢回府,死缠着娴真,非要和她去军中。

娴真自然不会应允,谢溶见她不答应,双手掐腰蛮横道:“你这人,还说要报答我。本公子从军也不行,参加乡试也不行,你到底是不是九方军的人啊。”

娴真饮了几口清茶,平复了来自肺腑的咳喘,笑问:“你是谢氏最小的女郎,家中必是千娇百宠,为何非要执着参加乡试或者要从军呢?”

“我,”谢溶一捂衣领,惊呼道,“你,你如何得知?而且,你不也是女子嘛,为何能从军?”

“你这一年没有回京找过我?”

“没有”,说起回京,谢溶气馁,“我父亲偏要我嫁人,可我偷偷打听过,京中的那些公子哥,只知口若悬河,天天看不起这家那家的,自己却连马都不会骑,甚至还想着要前线的将士按照他们想法行事。我才不要嫁给这样的人,我得了祖母应允,不回京!你带我去军中吧!你不说要报答我吗?”

娴真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这天真鬼精的少女,问道:“那你想要嫁一个什么样的郎君?”

谢溶一扬头,天之骄女的傲气与生俱来,“我要的夫君,要尊重我的想法,不能因为我是女子,就看轻我、藐视我。女子可以做很多事情,和男子一样,我也有两只眼睛,两双手,我不是天生就低人一等,我可以比男子做得更好!”

娴真听着她的豪言壮语,不禁笑道:“我有一个弟弟,似乎和你脾气颇为相投。”

谢溶忙摆手,“你不带我去军中也就算了,还想诓骗我嫁给你弟弟。我那五百两黄金,你莫不是也私吞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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