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朵蔷薇(第1/2 页)
丝茧雪白,缫丝卖得出好价,宫茧、黄斑茧、薄茧等次茧只能剥成绵兜贱卖。今年收成好,夏家养的两箔共有二十四斤丝茧。晒丝期间,薛勤娘又将先前捻的那些麻线纺成布匹。
昼夜不休的劳作如同水蛭,吸干了她的精气神。夏折薇做完家务有心帮忙,奈何总被推拒,“跟着二狗子好好学。”
夏老二万事不管,下地忙完照例带上骰子串门小赌,夏候昙岁数尚小能做的有限。崔皓看在眼里,指点夏折薇之余,笔走龙蛇,多默写了数卷孤本。
薛勤娘提前缴纳了一部分布税方肯休息,夏折薇这才有机会将自己卖花赚得的小金拿给她看。
蚕茧每斤取丝一两三分,最后卖了两千零二十八钱,换算成市价,足足得了两贯余五百二十五钱。
完成夏捐在望,家中收入激增,薛勤娘心里高兴,特地多买了些肉做成饭食庆贺。
“二狗子,瞧你瘦的,多吃点肉。”说着,薛勤娘连连动筷,将女婿的碗填成了小山。
顶着薛勤娘热情似火的目光,崔皓身体紧绷,硬着头皮夹起自己碗中的一块肉,以极缓慢极缓慢的速度往嘴边送。
“娘,你也太偏心了!”夏折薇将之“截胡”,半真半假嗔道。
“你这孩子!想吃自己夹就是了!”看着大女儿将女婿碗里的肉块挨个夹走吃掉,薛勤娘眼皮一跳。
得亏是入赘,得亏是二狗脾气好,无论换了哪个婆家,都受不了闺女这样的息妇罢?
“二狗啊,你也别太惯着薇薇了。”薛勤娘说是如此,眼底的笑意却是藏也藏不住。
“什么叫他惯着我?”二狗子连他的口水都嫌弃,更何况是阿娘的,明明是她帮他解围才对。夏折薇不乐意了,脚往旁边一踩没踩着就换手来,刚伸过去就被人守株待兔捉住。
现如今想给二狗子一下解解气可真不容易,夏折薇朝他横去一眼。少年冲她笑得唇红齿白人畜无害,实则仗着劲大困住她的手不放,气得她情不自禁翻了个白眼。
“这两千定例,你拿给你大妈妈。”饭后,夏老二将从房中取来的两串钱递给夏折薇。
薛勤娘收拾碗筷,夏候昙和小呆玩闹,夏老二转头同女婿说话,嘈杂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夏折薇垂眼应下,拿起那两串钱去了大伯家。
“薇薇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大伯母依旧十分热络。
“这才几天没见,白了,胖了!”大妈妈笑得慈祥和善,转瞬将脸一沉,“你爹呢?怎么还不来见我?都不想我这个娘么!”
夏折薇将钱串递给她,木着脸答,“大妈妈的房间娘一直有收拾,今晚就可以回去住几日。”
“从这走回去可要不少时间,我岁数大了,腿脚不便。”
大妈妈眼神闪烁,颤巍巍伸出手,摸摸自己身侧的枣木拐杖,半是埋怨地笑道,“你成远哥孝敬,特地给我打了这拐杖。说自己不在的时候,让它替他扶我,非要打成龙头的!说以后中举了给我封个老太君当当……”
说的是堂兄夏成远,点的却是她夏折薇。夏折薇垂下眼,“堂哥一片孝心,我哪能和他比?”
“成家后就是大姑娘了,你成远哥心气高,到现在还没个着落。”大伯母捻帕捂嘴笑笑,“这身衣裳衬极了你,之前从未见你穿过,手艺不错,瞧着胸下全是腿,细腰杨柳似的,哪家店里做的?改明儿我也做两身。”
大伯母保养得宜的手指从她胸下划到腰际,夏折薇汗毛直竖,恍如被虫蛇爬过,“是我自己做的。”
“非年非节,女孩家家做什么新衣服?你爹在哪发的财?”大妈妈放下豆糕,斜眼看来。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夏折薇:“和我爹没关系,是我卖花挣钱买的布。”
话音未落,刚才还生龙活虎同她说话的大妈妈两眼一翻,晕了。
“娘!娘!你怎么了娘!你别吓我呀娘!”大伯母一个箭步冲过去,将老太太搂进怀里,扬脸吩咐身旁的女使,“快去请郎中来家里看看!”
事发突然,夏折薇皱眉上前摸摸大妈妈的额头,没有发热,应该不是风寒。
从夏折薇记事起,大妈妈就住在大伯家。村里的孩子都有祖母带,唯独她没有。夏老二除了下地干活旁的一概不管,是薛勤娘含辛茹苦,劳作时用床单把小小的她绑在身后一手带大。
夏折薇与大妈妈的感情不算很深,可也不希望她生病。帮女使将老太太抬到床上盖好被子,她满眼担忧站在角落,捏住小算盘的指节微微泛白。大妈妈的身子骨一向硬朗,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郎中很快赶到,诊脉诊了良久,眉头紧锁,“怎么会……怎么会?”
“我娘这病……郎中你看?”大伯母语气焦急。
“难说……难说啊!若是放任不管,恐会命悬一线。”郎中摸摸小胡子,沉吟片刻,“诊金给我两百千,包你药到病除!“
“这么多钱!我们哪出得起哟!你看可否高抬贵手,便宜要价?”大伯母趴在床边呜呜痛哭,眼泪却没几滴。
“少一分都不行!要钱还是要命?你们选一个罢!”郎中捋捋胡须,漠然道。
两百贯听起来虽多,夏折薇噼里啪啦一算,这些年自己家给的孝敬,居然比这个天数字的两倍还多!
娘不懂算术竟成了好事,因为抛除二狗子抄的那些,他们家的存款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十来贯。换做精明些的,早就同阿爹吵闹和离了。
自家给大妈妈那些钱都进了大伯家的口袋,大伯肯定是出得起的,夏折薇抚弄着算珠,盯着大妈妈秋香色的罗帐发怔。
“磨磨唧唧!”郎中等得不耐烦了,一撩衣摆,提起药箱就朝外走。
“郎中你别走啊!便宜些!十千!十千你看行吗?”夏老大刚闻讯赶来,跟在郎中身后讨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