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犹怜草木青

东方大儒抵京那日，乐棠城内万人空巷，冉醉混在人群中央，和大家一起仰着脑袋向城门的方向观望。

可冉醉还是低估了东冉百姓们的热情，街上人流众多，就算她极力稳住身形，也还是被挤得左摇右晃，瞧了瞧身旁的青映和顾西洲，冉醉发现他俩似乎也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

她不禁感叹，东方大儒的影响力果然惊人，当时她护送祁煦回京的时候，也未曾见过如此盛大的场面。记得中描写过潘安掷果盈车与看杀卫玠的故事，她原以为只是后人杜撰夸张出来的，可看如今的场景，乐棠城里百姓的疯狂程度，可是丝毫不遑多让。

不过相比于那些为了美男子痴迷的人们，冉醉觉得东冉百姓的思想格调还是比较高雅的，毕竟好看的皮囊只是一时，真正能让一个人长久的存在于岁月里的，还应该是那些独特而优秀的灵魂才是。

其实，能够有如此盛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近来冉昭帝看重风，而明年又恰好赶上三年一度的科举，学子们想要在科举中崭露头角，自然要附和着冉昭帝的思路来，东方大儒如此受重视，自然是众人争相追捧的对象。

除了在街边看热闹的百姓外，朝中的一些官员也早早等候在了城门口，为首二人是丞相李启岁与光禄寺大夫上官捷。

大约晌午十分，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下，一辆看上去并不起眼的马车从城外的官道上缓缓驶来。

那便是东方大儒乘坐的车架。

东方大儒的名气虽然响当当，可为人却十分低调，从他当年拒绝入仕、寄情山水的举动就可以窥探一二，此次他也是轻装简行，只带了一名随行小童。

不过，他的生活作风朴素，那是人家品行高洁不在乎身份名利，可旁人却不敢怠慢，毕竟若真是论起来，上官大儒可是历经三朝的老元老级人物，连历代陛下都对其十分敬重，无论是从才华还是辈分上来说，他们都应该对他表示应有的尊敬。

见那马车走进，一众负责迎接的官员纷纷走上前去，冉醉踮起脚尖，勉强能看到不远处的景象。

她看到一名老者走下马车，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步伐稳健，眼神明晰，衣着端正严谨，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长者的睿智，可举止又十分洒脱，冉醉仿佛在他的神色中看到了一种历经世事后的洒脱与波澜不惊，正是这种气质，让整个人看上去并不疏远，反而十分有亲和力，仿佛是一名慈爱又包容的长辈。

心中的想象与实际重合在一起，即使已经知晓东方大儒定是惊才艳艳的人物，可当面见到时，冉醉还是无法抑制心头的激动。

周遭众人的想法与她如出一辙，自从东方大儒下车后，街道上原本喧哗的众人均安静下来，似乎连呼吸的声音都放轻了，齐齐望着城门方向。

李丞相与上官大夫十分恭谨地同他寒暄了几句，便准备引着他登上事先准备好的马车入宫，可东方大儒却没有马上应下，而是同他说了几句话后，缓缓朝着人群的方向走来。

负责维护秩序的士兵怕引起人群骚乱，连忙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可出乎意料的是，随着东方大儒走近，百姓并未如他们预想般疯狂冲上前去，反而纷纷正了正衣冠，以最规矩的面貌来迎接东方大儒。

站在前排的几个人，甚至将双手交叠放于额前，身体弯至腰的高度，长长一揖。

那是读人向对方表达敬意的最高礼节。

走到靠近人群的位置后，东方大儒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看着街道两侧的人群，目光缓缓扫视而过。

“你看到了没，东方大儒看向我了。”有人低声说道。

“也看到我了！”同样是激动难掩的声音。

在一片兴奋的低语声中，东方大儒弯腰，缓慢而又郑重地向所有人回了一礼。

在场的众人，包括李丞相与上官大夫在内，都被他这一举动震惊了。

但上官大儒就是这么做了，不仅如此，他的神色还十分坦荡，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那种发自内心的温和气息。

他对众人缓缓开口：“今日抵京，有劳各位相迎，策感激不尽。自后日起老朽将于四知阁开坛讲学，无论身份背景，皆开门相迎，若各位有意，可前往一观。”

冉醉闻言，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做大家风范，一个经历过风雨，看透过世事的人，最终还能保有一份心中的谦卑真诚，站在高处时，不轻看众生，处于低谷时，亦不妄自菲薄，东方大儒显然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冉醉心想，她这个俗人，也就会耍耍小聪明，平日里还十分爱嘚瑟，恐怕一辈子也难以达到这种高度。

东方大儒说完这句话，才终于在一众官员期待的目光中登上了马车。

上官大夫见此，终于松了一口气，此番陛下派他协助李丞相在城外迎接东方大儒，千叮咛万嘱咐，断不能出任何差错，他已经将人手布置的十分完善，可当看见东方大儒走向人群的时候，心还是提了起来。

不过好在没出什么纰漏，他们也可以回宫向陛下复命了。

车夫开始驾起马车，车轮在青石铺就的地板上发出骨碌碌的声音，众人的目光随之移动，直到队伍消失在视线中，才慢慢散去。

冉醉匆匆忙忙在人群中穿梭，顾西洲已经提前将府上的马车停在一旁的小巷里等着，待她蹿上车后，一扬马鞭，抄近路向皇城方向赶去。

青映同她一道坐在车内，一边帮她换上宫装，一边嗔怪道：“左右都是能看到东方大儒的，您何必非要在城门口挤着。”

天知道方才她有多么提心吊胆，街上人那么多，万一伤着郡主可怎么办。

冉醉套上一件外衫，口中振振有词：“那怎么能一样，到了宫里，陛下肯定又要说那些长篇大论的客套话，那些官员也必然会见风使舵，到时候气氛既虚伪又僵硬，实在无趣得很，可在城门口就不一样了，大家无所顾忌，喜欢和尊敬都丝毫不掺假，这才是对一届大儒应有的尊重态度。”

青映道：“东方大儒那等潇洒之人，心性不比旁人，是断不会在意这些的。”

冉醉笑着看向她道：“无论人家在不在意，我们该做的，就必须要做。”

说罢，她刮了刮青映的鼻子，“小丫头，听你家郡主的，一准儿没错！”

青映闻言抽了抽嘴角，她就是因为听了郡主的，现在才搞得如此匆忙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