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以退为进

冉醉把手支在下巴上，听着众人的讨论，余光瞥见那群小不点们，发现他们大多数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神色，看法没有多少，但个个神情都兴奋得很，不禁在心底感叹，她确实是心急了点，这些孩子年纪还小，估计听故事也只是听个开心，里面的道理恐怕还一时难以领悟。

也罢，今日就当是提前让他们感受一下气氛好了，关于请先生的事情看来还需要她另想办法，先从最基础的知识学起才是。

她正想着以后如何为这群孩子铺路，便听得苏子墨在一旁说道：“怀逸对此有何看法？”

冉醉抬起头看向赵瑜，也对他的回答十分好奇。

赵瑜想了想，道：“在下之前曾了解过吕蒙生平，切不论此人是非功过，单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件事’，就不难看出，吕蒙是一位非常聪明的人。”

“何以见得？”苏子墨继续道。

赵瑜道：“一位出身草莽之人，少年时便懂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便是难得的有胆色。就是这样一个大字不识之人，能在孙权的劝说下在较短时间知识上突飞猛进，这样的人，能能武，切不论后世对吕子明是非功过的评价，单从这一方面来看，他显然是个十分聪明之人。”

苏子墨闻言点头，“不错，此人有勇有谋，且肯听他人劝说，知晓上进，这些确实是吕蒙身上的优点。”

能得到苏子墨的肯定，赵瑜看上去十分开心。

“不过吕蒙此人的聪明，不止于此。”

赵瑜有些疑惑，不明白苏子墨此话何意。

冉醉闻言，转了转眼珠，觉得自己大约是明白了苏子墨指的是什么。

于是她接道：“吕蒙确实是个很聪明的人，赵公子这一点说的没错。但他最聪明的地方，并不是在于敏而好学这一点上。”

赵瑜问道：“那是在于什么上？”

冉醉看了眼赵瑜，心想，这人行事作风光明磊落，品行高尚是高尚，可有的时候却也有一定的弊端，太过磊落耿直的人，就看不到事情的阴暗面，摸不透那繁复曲折的人心。不是说保持耿直坦荡不好，而是要在光明磊落的同时，也能洞悉那些险恶的事情，知世故而不世故，这才是君子的最高境界。

显然，在这方面，赵瑜的经验还有些不足。

冉醉悠然答道：“你想啊，吕蒙是谁，那可是一个十五六岁就能说出‘不入虎穴，安得虎子’这样话的少年，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若说他不通墨尚且能够通过出身来解释一二，可说他是个大字不识的白丁，只知道蛮干的大头兵，那我可是打死都不信的。”

“孙权劝说吕蒙学习之时，按照一个正常下级对上级的态度，大抵都是说什么做什么，可他呢，不但不听，还找了个十分拙劣的借口：公务繁忙。就算他没读过太多，可毕竟也是个身经百战深谙兵法谋略之人，就算打心底里不愿读，一番迂回的漂亮话总是能说出来的。可他偏偏就非要当着主公的面表达自己的不愿，这样一番对自己没有丝毫好处的话，从一个不是很笨的人口中说出来，难道不会让人觉得有些蹊跷么？”

赵瑜原本在这方面并未细想，但听冉醉这么说，又觉得不无道理。

“郡主的意思是，吕蒙故意藏拙？”他问道：“可他当时的地位并不能威胁到孙权，又为何要这么做？”

“这个嘛……”冉醉停顿了下，继续道：“因为张昭。”

“孙刘联军大胜曹操之前，孙权主战，在东吴位极人臣的张昭却极力主和，且手中还握有遗诏，可以说，他是孙权当时最为忌惮，也是最想除掉的人。吕蒙之前曾受过张昭提拔，背景不是那么干净，所以孙权即使看好他，也始终会有所怀疑。所以，当孙权规劝其要多读之时，他究竟对吕蒙有何用意？”

“他应当是想要重用吕蒙才对。”

“不错，”冉醉点头，“那如果你要是吕蒙，面对孙权的提拔，又该怎么做呢？”

赵瑜道：“自然是应该表示自己的忠心，将自己的一腔壮志向他表示出来。”

说罢，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可若是要表忠心，那吕蒙又为何直接拒绝，做出如此背道而驰之举？”

冉醉闻言笑了笑，“哪里是背道而驰，这一招正是他的高明之处，以退为进，反而化解了自身的危机，苏大人，你方才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这样？”

苏子墨点了点头：“如此之法，一可打消帝王疑虑，不必过于展露锋芒；二来还可以表示自己十分安于现状。但此发用起来终究要讲究尺度，吕蒙在一番推脱后，最终听进建议，并展示出自己的‘突飞猛进’，这才是彻彻底底洗清了过往，明确表示出自己的立场，从之后鲁肃对其较高的评价中亦可窥得一二。”

“还是苏大人看的透彻！”冉醉笑着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像苏子墨这么认死理的人，居然还会钻研这些官场上的藏拙之道，真是令人感到惊讶。

苏子墨听出了冉醉话中调侃的的意味，开口道：“此法虽可明哲保身，但非君子正身立命之法。”

“……”她就知道，苏子墨这个小顽固，根本不可能突然转性。

“那苏大人是准备将自己的一腔忠心全都剖出来不成？”她问道，心中撇了撇嘴，要当真在上位者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到时候就算把心肝脾肺肾全剖出来，估计也不一定管用。

“忠君爱国乃为人臣子只本分，苏某只做无愧于心，无愧于天下百姓之事，若只顾自身，又谈何鞠躬尽瘁？”

“子墨兄说的极是，我等艰苦求学，为的不是封官拜相和自身的荣华富贵，而是要真正为百姓做些实事！”

“真是两个国之栋梁啊。”冉醉伸了个懒腰，这等思想觉悟，她这辈子是比不上了，“要我说啊，明哲保身和鞠躬尽瘁根本就没什么冲突，反正都没有对他人造成什么伤害，这种让自己活的更舒坦的小把戏，使一使也是无妨的。”

人嘛，活的舒坦最重要，何必没事儿跟自己过不去呢。

她觉得自己这番话没毛病，也不知道这俩人听进去了没有。

按理说，东方大儒今日讲这个故事的目的必然是勉励大家要勤奋好学的，不过话虽这么说，她总觉得他也是在隐隐告诉给众人一些不同于主流礼法的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