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闲人

下了马车，郑慕昔停在朱雀门，观眼前这座偌大的宫殿，富丽堂皇，高耸入云，她余光瞥向身前的影子，拖的老长，也比不过头顶的庞然大物。

她先前的感觉皆是错觉，以自我想象的故事展开，看似主动，一步两步都被人牵着往前，她的坚持和伪装，是她自以为安全的谋划，在李元栩看来，她是自作聪明。

她不免心灰，整个人都提不起劲，恹恹的，汐月上前问她怎么了，她摇了摇头，抬脚往前。

进了内殿，她望向窗外的梨花树，花谢了大半，冒出新芽绿叶来，窗台上落了些花瓣，她走近，拾了一片。她轻揉了一下花瓣，仍是软软的感觉，在玉山寺喝的那壶梨花酒的味道顿时浮现，清甜幽香，令她心醉。

李元栩的笑脸也在此刻浮现，与她一起洗桃花瓣时，他也在演戏，观察她，怀疑她。

她一直以为是江雨翊才让李元栩这般放松，李元栩心中有江雨翊，江雨翊又手握李元栩的把柄，才让李元栩即使怀疑，也不敢直接戳破。

江雨翊虽未明确告诉她，李元栩的把柄是什么，但江雨翊害怕忧虑过重的样子，让她知道，这个把柄也会随江雨翊被代替消失。

家门口的梨花树早已被大火毁去，它的根会不会幸免，是否如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她希望是，若真能跟江雨翊一起逃离这座宫殿，她会去看看那棵梨花树。

余之恒虽未死，家人的仇也算是报了，但她还是想亲手杀了余之恒，江雨翊说这种人前途尽毁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可他还活着，活死人还是活人。

那个借刀杀人的人，江雨翊并未套出。那画若真是藏宝图，爹爹为何从未说起，也许正如李元栩所说，那画就真只是一幅画，被有心人利用而已。

她还是想找出那个有心人，借刀杀人，比亲自杀人还要恶毒，藏在背后，坐享渔人之利。

她走去镜子前，对镜子弯了弯嘴角，又捏了捏自己的脸，心中默念“我可以”。

红日西斜，沉沉落进了庞然大物的怀里。她挺起胸，昂首朝幽兰苑走去。

汐月见她这样，也跟着精神抖擞，抬了抬肩。

李元栩不在幽兰苑，她跨出门，往房方向走，穿过回廊，过房院门，有人迎面而来，差点撞上她，她后退半步，靠墙站稳。

来人弯腰向她道歉，是她没见过的人，一身深灰短打，皮肤黝黑，乱糟糟的头发里有微不可见的白色发丝，她看不到来人的脸，摆手继续往前，身后的汐月朝那人说“没事了快走”。

她走至房，门大开，里面有交谈声，她便停步，李元栩说“爱妃进来”，她走进，跟李元栩交谈的人跟刚差点撞到她的人相似的打扮，李元栩挥手，那人低着身子往外走了。

李元栩问她何事，她说找李元栩一起用晚膳，李元栩偏过头看她，没出声，她问李元栩是否不方便，李元栩扶着桌案起身了。

“真的只是吃饭？”

她点了头，李元栩从袖中掏出一个青瓷瓶递给她，她接过去，问他是什么。

“忘日忧，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中此毒者，百日即死，若份量过重，月余有余，即毒发身亡。它是去玉山寺的目的，我虽怀疑你，并不想杀你。”

他的坦白，令她无措，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余之恒想得到千里江山图是为了宝藏，可那图并非宝藏图，只是一幅前朝名画家江尧所作的群山图。宝藏传闻是赵钧命人散布的，本来他的目的是让江湖中人去杀前朝宰相之子陆铭中，只是没想到这幅画有仿冒的，余之恒为了一幅仿作杀了几十口人。那日我之所以反常，是因为这幅画不但害了陆铭中，也害了我阿姐。”李元栩说完背过身去，看向窗外。

她越听越震惊，“殿下，为何跟臣妾说这些？”

“不想你再费劲去查，你那远房亲戚的仇我会替你报，这瓶忘日忧我会差人每日放进余之恒的饭食里，不出一月，他必死在大理寺。”

她震惊的无以复加，险些站不稳，他确实识破了她的伪装，他确实有实力让她和江雨翊消失，他根本不惧怕握在她或江雨翊手里的把柄。

她没出声，他不由转过身来瞧她，她似乎被吓到，猛地抬头看他，很快垂下眼睑，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惧怕，让他的心寒了一阵，她不是早就知道他是心狠手辣的人吗？

他走向她，她退了几步，靠在了石柱旁，他大跨步往前，她无处可退，由着他逼近。她直视着他，不再怕了，怕没什么用。

她此时的镇定，让他怀疑刚那一瞬的惧怕是他看错了，可她退这么远，就还是怕的，现在在强撑。

“多谢殿下，我们不是要去吃晚膳？”她弯着嘴角，手扬起，往屋外伸了伸。

他背着手，昂首朝屋外走，她跟了上去，他在前边轻笑，装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倒真像江雨翊。

她抚了抚胸口，小口小口朝外呼气。她担心李元栩起疑，问起那两个着深灰短打的人，他笑说是懂梨树的人，让他们在房的院子也种上梨树。

她“啊”了一声，他回头，她就笑着迎上。

“殿下还会管这样小的事？”

“东宫里没有一件事是小事。”

他话中的深意，她一下就明了，有忘日忧这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哪里都危险。

接下来的几日，她都待在宫里，偶尔去江惠妃宫里走动，大部分时间她都在东宫看话本打发时间，白日里他不找她，夜里会回来睡，到半夜起身离开。

这段时间，她过的没以前那么忐忑了，反正他都知道了，江雨翊也在想办法，她不动，对江雨翊来说就算帮到忙了。

她好像回到了在平洲的日子，吃吃喝喝，看看话本，练练字，画个画，再看看风景，唯一不同的是，她不能去外面看风景。宫里虽大，景虽美，却还是被框着。

那位有心人应该就是赵钧，李元栩也恨他，不用她出手，赵钧也会死得很惨。

孙嬷嬷这几日对她似乎跟之前不太一样，更和善了，有些事她不问，孙嬷嬷也会主动跟她说，比如宫里在传的趣事，孙嬷嬷似乎想逗她笑，趣事由孙嬷嬷嘴里说出来，总有些怪，看她这样卖力，她配合着大笑。

汐月出声问孙嬷嬷后面怎么了，孙嬷嬷笑着露出一副保密的样子，说下次再说，起身端着盘子往外走，汐月挽起裙子小跑着跟了上去。

她们这样的亲密，倒叫她放心不少，若她走了，汐月跟孙嬷嬷还可以做个伴，孙嬷嬷是韦贤妃的人，就等同于李元栩的人，李元栩不会亏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