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菜

湖畔，一片古香古色的青灰色廊檐挂上了精致的纸灯笼，暖融融的灯光点亮了夜幕。名叫季涟漪的贵妇人换上一袭真丝睡袍，外面披着薄毯，见了宋袖抒，忙招了招手。 想了想，宋袖抒径直走上凉亭，在季涟漪对面坐下。 “妈，我问你——我大哥，是亲的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季涟漪艰难咽下口中的茶，难掩仓皇之色。正急着要解释，却听宋袖抒又问： “还是说，我不是亲生的？” 宋袖抒倒了一杯茶，是普洱的香气，正好晚上吃多了，可以刮刮油，便一饮而尽了。 “你可是妈妈怀胎十月的宝贝啊，阿烟，你到底是怎么了，又在这里说什么胡话？” “我活着的任务就是联姻吗？”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还不是因为，妈妈希望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另一半，放眼望去，只有禾家能跟咱们宋家相匹配。” “我知道了，我是你意外怀的吗？” “噗……你，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咳咳！” “那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既然这么喜欢儿子，也已经生了两个，为什么还要生？”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季涟漪恍然大悟，“你是想说，我重男轻女，我只爱你两个哥哥，不爱你？” “不是吗？” “我当年就是想要个女儿，才要坚持把你生下来的！这么多年，妈妈哪里有苛待过你？你怎么能这么误会妈妈呢？”季涟漪眼眶里有泪水打转，看起来是真的委屈。 “行，姑且就当你爱我，只是方式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你不觉得有问题？” “你觉得哪里有问题？” 好似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那股深深的无力感叫宋袖抒身心俱疲。她接连喝了几杯茶，强压着心头的无名火。 “或许禾家是财力雄厚，可是有钱人多了去了，为什么非要选一个坐着轮椅腿脚不便的呢？还有，只为了不被笑话就不让吃饭，你们谁问过她的……哦不，我的想法啊？你管这叫爱？你父母就是这么爱你的？” 季涟漪一脸真诚点了点头，换作宋袖抒一口茶差点喷了。 “忘了，您也是个千金大小姐。那您当初和我爸，也是联姻的？” 季涟漪有些害羞地笑了，“先婚，后爱。” “噗……”宋袖抒终于喷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宋笙烟身边，能不能有个正常人？！ “宋太太，宋夫人——对于您的选择，我只有尊重祝福。但我也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将来我发现跟禾木衍合不来，婚约要随时能取消，就算结了婚也要离，别到时候又来说教，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您一样幸运。” 如果，这也算幸运？ 宋袖抒一时只想回去睡觉，刚要走，季涟漪却叫住了她：“阿烟，你觉得你两个哥哥比你受宠，这话可不对，妈妈也说一句公道话，从小备受宠爱的人可是你。” “谁宠爱我？”宋袖抒像听了笑话。 “你爷爷，你爷爷那么严厉的人，从小只对你有好脸色。” “我爷爷在哪？” “……你到底是怎么了，发烧了吗，脑子烧坏了？” “爷爷已经不在了是吗？” “嘘……这话你也敢说，让你爸听见，非打你一顿不可！”季涟漪忙做了一个噤声状，“你爷爷胃癌住院了，最近正要做手术，平时没事多去看看他，他最挂念的人就是你了。” 翌日午休后，宋袖抒吃完饭上楼，远远便看到一张高大的身影站在办公室门口，头戴着棒球帽，这个桀骜不驯又玩世不恭的身姿，不正是宋孝闻吗？ 宋袖抒忙将宋孝闻拽到电梯间，见四周无人，才压低声音问： “干嘛来这找我？” “你忘了，时雅就在附近啊。我过来接你，顺路。”宋孝闻戴着口罩，眉眼间更显得精致，眼里似有笑意，“我都打扮成这样了，没人认得出来。” “不是，是你这样别人容易误会，你不知道人言可畏吗？” “抱歉，没来得及想那么多。是老爸叫我来接你的，去趟医院。” “去医院？” “去看看爷爷。” 宋袖抒冲进办公室，提上包便走，“有急事下午我请个假！” 市医院顶楼豪华病房，见了兄妹俩，门口几个保镖毕恭毕敬鞠了一躬。宋

袖抒脚步一顿，宋孝闻见她神色仓皇，正要牵着她的手进门，却见她率先一步推门冲了进去。 “爷爷——” 病房内，床头柜上开着加湿器，薄雾氤氲间，宋千仰坐在床边，回眸冷冷瞪了她一眼。她冲上前去一把推开了他，正要挤出两滴泪，却见老爷子呼吸均匀，睡得甚是香甜。 “你当这里是金刚山吗？” 宋袖抒无奈将眼泪憋了回去，既然人没事，至于叫宋孝闻特意去接她吗？ 害她在路上就开始酝酿情绪了…… “你以为爷爷不行了吗？” 宋孝闻摘了帽子和口罩，咯咯笑了几声，“爷爷还没那么脆弱，只不过刚做完手术，医生说好好休养，半个月就能出院了，保持好心情，平时忌口，还能活蹦乱跳个好几年嘞。” 后面半句话，必然是他本人的措辞。 “这么重要的事就不能提前说吗？” “在车上我看你心情很沉重……呵呵呵，没敢打扰你。”宋孝闻眼尾微微有些上挑，此刻憋笑的神情，像一只优雅高贵的狐狸，就连那一只浅浅的酒窝都显得俏皮了起来。 宋袖抒再一次确认，宋笙烟身边，确实没个正常人。 “既然你们俩都在，爷爷也没事，那我回去接着上班了。” 应该说，是回去补觉。 宋孝闻叫住她，“话说你不是早就辞职了吗？怎么又回去了？” “那家公司挺有意思的，我觉得还是能学些东西。” “学什么？” “学，生物种类多样性，就当找乐子了。”所以，当夏主管给她打电话邀请她回去继续上班的时候，她悟了。她就应该找个不用动脑的小公司，没事找乐子，有事睡大觉，每月领个几千块就当零花钱了。 这，就是新时代最大的混子！ 宋孝闻扑哧笑了，“反正下午已经请假了，就别回去了。” “好吧……那我去染个头发，染完了再回来看爷爷。” 听闻此言，宋千仰冷冷提醒道，“你没忘吧，明天安南希就回国了，你这头发早该染了，别染太夸张的颜色，知道吗？” “大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这么啰嗦，不大符合你33岁大龄黄金单身汉事业有成禁欲系霸总人设，知道吗？你该惜字如金，沉默寡言，高冷面瘫——又情绪稳定才对。宋、总。” 尾音特意拉长，带着一股慵懒而极致的嘲讽。 “宋、笙、烟……” 宋千仰俊脸沉得能滴出水来，宋孝闻则憋笑憋得太辛苦，赶紧戴上棒球帽和口罩，牵着宋袖抒的手腕便往门外逃，“我去买点水果。” “哈哈哈！”门外爆发出二人猖狂的笑声。 宋千仰狠狠捏紧了拳头，“……” 商场里，宋袖抒找到宋笙烟平时常去的那家理发店——她从手机上找到了tn师的联系方式，预约完了就直接过来了。本想好好放松一下，刚进门便撞见一张宝石蓝色的身影，优雅地坐在真皮沙发上翻杂志。 见了她，那人眉角一挑，也难掩惊讶之色。 “这么巧啊。” 好在宋笙烟平时约的都是包间，刚坐下，刺啦一声，那人却拉开帘子径直闯了进来。 “你这人，平时都不换衣服的吗？” 生怕她认不出来吗？ 那人从镜子里与她四目相对，眼里带着饶有兴味的笑意。 “你还真是挺有意思，宋笙烟。”他脱了西服外套，一边挽起袖口，一边解释说：“我是你约的那个林老师的前同事，他临时有事，就拜托正好在附近的我过来顶个班。” “我长得就那么好骗吗？” 倒不如说，她因为扇了影帝一巴掌被粉丝扒了信息来得更有可信度。 他二话不说掏出手机，举给她看。 -小陆，我有个顾客临时要来染个头发，你替我顶一下。对了，这人叫宋笙烟，你客气点啊，贵客！充了不少钱了！ “还不信的话，可以语音。” “不用了。” 宋袖抒轻咳，“都说了我是贵客，竟然这么随便就泄露顾客的隐私，看来还是平时疏于管理了……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陆予析。” “小陆，你不会借此报复我吧？” “我好歹曾经也是专业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陆予析脸上挂着职业般的微笑，更叫宋袖抒忐忑。可明天那个安什么希就回国了，她也没有别的时间了。 <

> “染个紫红色吧，怎么了吗？” “你皮肤白，五官清秀小巧，属于内敛淡颜型的，紫红色……过于张扬了吧？”宋袖抒神色坚毅，“就要紫红色。” 她偏要染个不好驾驭的颜色。 “好吧。不过，要漂。” “那就漂。” 陆予析的确是有专业素养，二话不说转身便出去调色了。回来时，正好撞见宋袖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了就睡吧，操作轻一点。”他身后的助手点了点头。 “那我睡会儿。” 宋袖抒接连睡了两觉，洗完头再回来时当即傻眼。以为自己还没睡醒，她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她现在是顶着一头荧光绿没有错。 原本呢，宋笙烟的头发是青棕色的，像一捆蔫了吧唧的韭菜，她就是看不惯这颜色才决定换一个。结果现在倒好，一捆新鲜的，绿油油的，待割的韭菜！ “陆……那个姓陆的人呢？！” 宋袖抒刚拉开帘子要冲出去，“砰”得一声跟某人撞了个满怀，活像撞到一堵高大的墙，一抹熟悉的幽香拂过鼻尖。 不用看都知道是谁了。 “宋笙烟。” 宋千仰的声音听起来要淡定许多，“你非要跟我对着干，也不必这样作践自己。” “……说来话长。” “那你长话短说。” “等我先去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