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这段时日,桂瑶绣坊的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周挽之则每天晚上叫上李彦婷、夏知许、陈香莲以及潘如意交换进度。 李彦婷和夏知许负责的赶工刺绣没什么纰漏,二人本身就是极优秀的绣娘,这段时间的训练下来,刺绣技法融汇贯通后竟也能够独当一面了。 潘如意的染料也研制出来,她最近用小片棉麻进行过实验,现在已经做得非常成功,周挽之这段时间在尹川城的旧采石场谈下来了一块地,已经在动工染坊了,建成之后就打算全权交给潘如意。 而出问题的却在陈香莲的环节,也就是周挽之嘱咐的吊威亚。 她回来得匆忙,脸上的神色写满了焦急,她一眼望到周挽之,说道:“不好了东家,之前联系好了城东的杂耍班子,最近都将吊威亚接洽好了,结果那边说翻脸就翻脸。” 这话音刚落,姑娘们都坐不住了,一个个站起了身。 夏知许焦急又不忿道:“前两日开会也将他们带来了,不是都说得好好的吗,我们都把吊威亚怎么使教会他们了,他们怎么出尔反尔啊?!” “我得找那什么城东班子理论去,哪有这样做生意的?!我们倾囊相授,他们倒好,把吊威亚拿去就翻脸不认账了?” 夏知许正要起身,被周挽之拦个正着:“你先别冲动,正如你所说,如果他们翻脸不认账,甚至反咬一口,吃亏的是咱们。” 被周挽之拦下来,夏知许才如梦方醒:“那怎么办。” 周挽之笑了笑,没有多透露什么:“放心吧,咱们有后手。” …… 德记布庄 先前与陈香莲交接的城东杂耍班子正在此处,班主姓裴,是个须发灰白的矮胖老头。 德记布庄上座的,赫然是尹川镇中几个布行绣坊的东家。 其中按座次不难看出,镇中几家织造行业隐隐以德记布庄为马首是瞻。 德记布庄的庄主姓刘,他接过城东杂耍班子手中流露出来的吊威亚原理图,左右看不出名堂于是捋了捋胡须道:“这是何物啊?” 裴老根将手背贴在唇边,道:“这可是好东西,刘庄主听我细细道来。” 这些天裴老根没少跟着陈香莲与周挽之学这吊威亚的原理和使用方法,裴班主本就是做杂耍班子起家,几天便将“吊威亚”如何使用融汇贯通,他相信,只要让自己杂耍班子里的人经过训练,便可以完全将吊威亚复刻出来。 刘庄主听完裴老根的描述,面上颇有些不屑:“把人吊起来罢了,给你说得神乎其神的。” 裴老根却道:“哎,刘庄主莫要这么早就下定论,这吊威亚可跟干吊着人直上直下不一样,若是叫会唱念作打的人练上那么一段时间,吊起来可媲美仙姑飞天,好看着嘞。” 说完裴老根击掌三下,叫来他们戏班子里最小的一个孩子。 孩子身量纤瘦,长相清秀,一看就是那种从小学戏练功夫的。 裴老根命人将吊威亚在庭院中布置好,而吊威亚的另一端装在了孩子身上。 几个武生,还有那些个杂耍胸口碎大石的汉子,拽着吊威亚的绳子使力,那孩子身姿轻盈,被吊着飞得又稳又仙,他身上的披帛随夜风舞动,乍一眼好像真的看到了飞天。 紧接着,那孩子又背向后倒着“飞”去,就像是真的成了仙一般。 刘庄主看痴了眼,他身后的庄主东家们也都明白了吊威亚的含金量。 德记布庄背靠最近的德山城,是德山城织造局的附庸,他如何能容忍尹川制造局在华裳大比上压他们一头? 在刘庄主看来,周挽之的绣坊纵使有几分巧思,在他们这些家大业大的商贾眼里照样不值一提,更何况掌柜的都是个年轻妇人,刚刚开张的萤火哪里有资格与他们争辉? 只有这个吊威亚才是紧要的,毕竟华裳大比上通过服装展示分数后来居上甚至拔得头筹的不在少数。 只要有这个吊威亚,这段时日培养好一个“飞仙”,再叫她穿上华裳大比参赛的衣服,刘庄主相信,定比桂瑶绣坊他们惊艳万分。 刘庄主当即动了心,转而问手下人道:“去年咱们德山参加华裳大比的衣服呢,拿出来,叫府中最好的舞娘穿上,吊上去看看。” 家丁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管家站出来道:“大人,去年华裳大比,上去展示衣服的是您。” 刘庄主一捏胡须,忽然想起来确有此时,只不过那一回名次着实不高,刘庄主回来后不太开心,那身华裳也扔进箱底,再也没有穿过。 如今刘庄主回头一想,虽然自己身材确实肥硕了些,但是那身华裳是他亲自督制,颇有几分闲云野
鹤的洒脱风流。 这么一想,刘庄主又将自己代入吊威亚上的模样,虽说他没有仙姿,可古往今来的神话当中也想来不缺大腹便便的神仙,刘庄主想入非非,恍惚间他就是那腾云驾鹤的铁拐李,一派仙风道骨。 “把那身衣裳拿过来,呈上来。” 不多时,下人们便呈上了刘庄主去年穿的衣裳,只能说衣裳是好衣裳,就是刘庄主五短肥硕,脖子也几乎没有一般,肤色黝黑,一件好衣裳穿在他身上,倒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那般臃肿。 但是刘庄主不在乎,他自我感觉极其良好地唤裴老根道:“快,也给我吊上去试试!” 不知道为何,听了这话,裴老根的右边眼皮跳了跳。 他也不敢说,这吊威亚如今只吊过那小孩一个人,周挽之先前都是拿木头人来练的,吊威亚的重量标准如今还没有加码到刘庄主这个体型级别。 可事到临头了 ,他要是说自己没从周挽之那学全,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裴老根正踌躇,他压低问了问身后班子里的武生们,武生笑他多虑:“今日那个姓周的妮子不是说了吗,这个吊威亚我们已经练得差不多了,她图纸都给咱们了,难不成还会出错?” 裴老根将信将疑,他虽然是个大字不识的下九流,但是也很清楚,这个滑轮不像是能够吊起来这么重的刘庄主的样子。 这武生是裴老根的儿子,名唤裴存根,见爹一副瞻前顾后的模样,安慰道:“没事的,我们哥几个力气大得很,再说那周小妮子又不知道咱们是谁的人,没有藏私的可能,爹,咱们就试试吧,这可是巴上刘老爷的大好机会,只要给他哄开心了,裴小宝进私塾的事可就有着落了。” 裴老根听到这,对裴存根道,“一会你们几个当心点,慢些无所谓,主要是给刘老爷哄开心,”说完他牙一咬心一横,喝道:“起!” 刘庄主宛如一颗被旱地拔起的葱,吊威亚的绳索绷到极限,颤巍巍地升空。而原先布置好的滑轮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滑轮逐渐崩坏向外倾斜,当刘庄主升至屋顶高度时嘭地一声,连人带威亚一同摔了下来。 …… 周挽之道:“因为滑轮的图纸,我根本没有给全。” 她摊开袖中新绘的图纸道:“滑轮不止单个的,这种动滑轮最为省力,不过我并没有教给他们,那这些三脚猫的东西去交差,必定叫他们自食恶果。” 正在这时,云檀忽然从窗户翻了进来,一开始许多绣娘都会被他这种不走寻常路的行径吓一跳,不过后来也释然了,周挽之满足他们八卦的心理,编谎说云檀以前是镖行少爷。 她言语坦诚不似作伪,绣娘们也都信了,对于云檀有武功在身还能翻窗这事也习惯了。 见他这般进来还有人打趣:“不愧是东家的小郎君,这路都不走寻常的。” 云檀冲她礼貌性笑了笑,手中的□□抛到了周挽之手中,□□摊开来看,赫然是裴存根那张憨厚老实的脸。 周挽之看着□□颇有些心惊,曾经看的古装剧里那些把人脸割下来做面具的电视桥段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见周挽之头脑风暴,云檀不由得失笑:“想什么呢,裴存根好好活着呢。” “我只是做了他的□□而已,而且并没有多像,只能在夜里以假乱真一会,白天看还是有端倪的。” 周挽之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那就好,我一向知道你是有分寸的。” “快快,说说前线战报。” 云檀打过仗,当然知道周挽之这个“前线战报”指代什么,当即说道:“很不好,估计城东 杂耍班子,明日就要过来求我们了。” 夏知许是个急性子,“发生什么事了,你快说。” 云檀道:“他们硬要试吊威亚啊,德记布庄的刘庄主,因为试衣服从吊威亚上摔下来了。” 洛清颜最先笑出声来:“哈哈哈!我见过那位刘庄主,人长的像个番薯,怎么他还去试那威亚啊?!” 云檀脸上笑意浅淡:“你还真别说,他啊就像个番薯系飘带,可有模有样了。” 绣坊会议室众人再次笑作一团。 笑够了,才有人问:“东家,你怎么这么早就发现城东杂耍班子有问题了。” 周挽之道:“我们一开始就猜到不会如此顺利,无论江织造还是尹川织造局亦或是我们,都是初来乍到,保不齐动了别人的蛋糕。” “所以我将三个任务分派下去时便着重盯着染坊和吊威亚,毕竟这两项工作都不可避免地要接触些不够知根知底的人,至于我为什么觉得城东 杂耍班子有问题,也简单,水至清则
无鱼,尹川除了城东杂耍班子,便没别的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绣娘们闻言点点头,李彦婷说道:“我虽然出身高门 ,自幼学习管家,但是如今看来,还有许多要同东家学的。” 周挽之道:“不过是些常识,我做这么多也是为了你们来到我绣坊,能够安心钻研,高枕无忧。” 不过又有一个新的问题摆在眼前:“如今城东杂耍班子是内鬼,那我们该找什么人来做吊威亚呢?” 周挽之指节在桌上叩了叩:“别担心,虽然我心里没有好的班子人选,但是,有人会替我们找。” 夏知许茫然地“啊”了一声,紧接着周挽之看向她道:“能请到这个人帮忙,彦婷和知许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