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宫野

獭祭不明白的事很多，她没法明白的事更多。 人类的绝大部分行为基于情绪控制，感到悲伤所以哭泣，感到开心所以微笑，没有情绪意味着无法自主进行理性行为，甚至无法判定利害关系。 举个例子，獭祭即使被指示当众果奔，接受众人嘲笑，她都会照做，不会有任何羞耻感或者厌恶感。 她根本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社会化。 獭祭拥有极强的学习能力。因此，她能记住什么东西能给常人带来快乐，却从未体验过快乐。相较人类，她更像个成长型的机器人。 这一切宫野艾莲娜都不清楚。 “杏仁核萎缩？”拿到综合结果的女人颇为震惊。“腹内侧前额叶波动也很小，大脑皮质倒是有一定活跃度。” 女人迅速翻阅报告，思考片刻：“从结果来看，你感觉不到恐惧，情绪也很微弱，不，不如说几乎就没有情绪。但你的判断能力似乎没有收到太大影响，这又与检查结果相违背。” “獭祭，你平时有什么喜欢做的事吗？” 女孩想了想在实验室中学习的有关喜欢的回答，悠悠说到:“美食，甜点，温暖都能给我带来欣快感，幸福和满足感。” 女孩答非所问，明显不是出自自我感受。 宫野艾莲娜那双碧绿的眸子试图从獭祭的眼神中找出点什么，但女孩过于深沉的虹膜吞噬了一切。 “我想要你的想法，亲爱的，你有什么想要做的吗？” 女孩站得很直，呆了一会，眼神似乎有些茫然：“抱歉，我不懂，给您添麻烦了。” 她被教育过做错事就要道歉，耽误别人的工作也要道歉。獭祭一向老实。 宫野艾莲娜沉默了。她不是专业研究脑科学的，也不负责獭祭的项目，两人才认识不到一天，她很清楚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即使知道女孩属于违背人道主义的实验产物，但为了在组织里保全自身和两个女儿，除了如实上报数据，她也什么都不能做。 组织派加入没多久的她来接手獭祭，目的非常明确——几乎就是明确的威胁，一方面展示组织超前的科技，另一方面，如果有脱离组织的想法下一个进实验室的就是明美。 她只能沉默。 此时，一个研究员忽然进门打断了谈话：“抱歉，宫野医生，您丈夫似乎有事要与您商讨，需要您过去一趟。” 宫野艾莲娜应声，随即双手撑在扶手上准备起身，獭祭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但由于过矮的身形倒显得动作有些滑稽。 真的很奇怪，从獭祭的绝大部分行为上来看，这就是一个有点呆却彬彬有礼的女孩子，乍一看没事，可相处下来才会发现处处都是问题。 艾莲娜在向獭祭道谢后请另一个工作人员带女孩回去，自己则是去找丈夫，顺便讨论一下这女孩的事。 回到房间正是下午四点半，明美听到开门声唰的一下转头看来，眼神亮的出奇，在看到是獭祭后略微有些失望，却又笑着放下，走到刚关上门的獭祭面前道：“獭祭下午好，想要喝点什么吗？” “下午好，谢谢你，我可能需要一杯水，麻烦你了。” 两个小女孩说着礼貌客气的话又相互鞠躬，人小鬼大的模样仿佛电影《百衲衣到华服》一般有趣。 看着女孩去厨房，獭祭对着她的背影问道：“我可以到沙发上坐一会吗？” “当然。请随意就好。” 沙发中间反扣着一本《极地重生》，獭祭没有挪动它，只是安静坐在沙发的最角落看着小女孩的身影。 今天的女孩穿了一件白色衬衫搭配红色背带裙，短发半扎，绑着同色的蝴蝶结，是可以被画进插画中的那种俏皮可爱。小小的身影也就桌面那么高，艰难的拿着水壶的样子真的很像在压榨童工。 这么一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帮忙？可是作为客人会不会太自来熟了一点？“我自己给自己出了个难题。”獭祭放空大脑想到。 “请用。”明美双手捧着杯子递过来，獭祭同样双手接过，点头道谢。小女孩回以微笑：“如果有需要请告诉我就好。” “是我打扰你看了。”獭祭挂上一个浅浅的微笑，顿了顿，“我可以看看架上的吗？” 女孩想了想平时父母的告诫，回复道：“爸爸和妈妈的笔记本不能动，其他的都是可以随意翻阅的。” 獭祭起身，拒绝了明美的帮助，自己走到硕大的落地架前。 视线平直所对是架第四排，上面放了不少各色小说，从儿童学到世界名著都有，下面三排则是以杂志绘本和儿童读物为主，往上则是大量外

籍，看样子应该是宫野夫妇的。架按照身高划分功能，中间甚至有一半外一半日的过渡区，安排相当合理。 獭祭看到上层有本《隆美尔战时件》，一下想起最后一次见黑泽阵时他手上就拿着这本，于是抬手抽出，回到沙发上准备阅读。 一时间两个女孩坐在沙发两端安静看，一片岁月静好。 可小朋友难得遇到年龄相仿的同伴，明美又是个开朗的小太阳性格，相较于獭祭，手上的绘本明显没那么吸引人。 没坐两分钟，明美就抬头悄悄用余光观察新来的小伙伴。小女孩本身眼型圆润，湛蓝的瞳孔像是有水波荡漾，这样小心翼翼的观察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好奇的狗狗，任凭谁来都不能对着这样的眼神说拒绝。 獭祭注意到如此强烈的眼神注视，抬头回望，明美又忽然低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行为幼稚且有趣，这让獭祭觉得自己应该笑着说点什么，必然可以很快拉近关系。 “你好，宫野明美，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女孩一下慌张的合上：“没……没有，我也没有看你啦。” 欲盖弥彰。对于这样的女孩子直球效果出乎意料，这是某次学习视频里说的。獭祭笑容愈发灿烂：“可我一直在看宫野明美，我喜欢你。” “我……我也很喜欢獭祭。”女孩神情羞涩，眼睛却亮得惊人，“那个……”女孩看看手中的绘本，灵光一闪，抬头看向獭祭：“绘本里我有几个词不认识，獭祭可以教教我吗？” “当然，不过我不能保证我也会，希望不会让你失望。” 今天刚认识的两个小孩儿就这样贴到了一起。獭祭接过绘本，弯腰低头认真听着女孩说话，眼睛微微睁大，提眉微笑，时不时给女孩讲解着绘本的内容。在这样和谐轻松的氛围下宫野明美很快放松，开始和獭祭分享着自己的奇思妙想。 “所以北极熊真的会为了捕食跑到那么的地方去呀！”明美听到女孩的科普张嘴惊呼，从插画上移眼看向獭祭，却忽然愣住。背光的女孩嘴角微微上翘，那笑容，那神态，不知为什么总让她想起自己的母亲宫野艾莲娜医生，女孩的脸上展现出一副母亲般的慈爱，越看越像，偏偏两人五官之间毫无相似。 宫野明美摇摇头驱赶走这奇怪的想法。 “啊，说起来，我可以叫你明美吗？”獭祭忽然开口道，更换称呼是人际交往中拉近距离的重要标志。 本来就活泼开朗的女孩忽然脸红，随即露出灿烂的微笑：“当然可以啦，我以前的朋友们都是这么称呼我的。” 啊，朋友，成为朋友就可以有特别的称呼，獭祭记下了。“那从今天开始我也是明美的朋友啦！”女孩这样笑道。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转眼到了傍晚，宫野夫妇进门就看见沙发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笑闹成一团，明美更是几乎黏到对方身上。 “如果不是看到检测结果没错，我真的无法相信这女孩不能产生情绪。”宫野厚司站在妻子身后，小声呢喃道。 艾莲娜用手肘轻轻撞了撞，示意他注意言语，对着两人用温柔轻缓的语气说道：“我们回来啦！明美，来厨房帮忙，我们今晚吃寿喜锅怎么样？” 明美开心应声往厨房走去，獭祭很自然的跟着起身，走到门口对宫野夫妇道：“晚上好，艾莲娜医生；博士晚上好，我是獭祭，未来一周会暂住贵府，多有打扰。今天因为未经许可，所以没有提前准备饭菜，请见谅。”那语气与她的外表极其不符，听起来更像是一名四五十岁的严谨女管家，而不是刚刚和女儿一起嘻嘻哈哈的小女孩。 心里百转千回，宫野厚司还是很快接话：“你好獭祭，你太客气了，哪有让客人做事的说法，马上会有人送餐过来，你和艾莲娜先去坐一会。” 獭祭应声，稳稳当当的扶着孕妇走向餐桌坐等开饭。女孩才到她胸口，与其说是扶着更像是举手托着，动作滑稽可爱，配上那一脸严肃的表情令人忍俊不禁。 工作人员速度很快，这厢刚坐定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有人送来了已经煮上的寿喜锅和孕妇专餐。宫野厚司在厨房刚刚问完女儿今天一天都做了什么，听到动静便拿起妻子的保健药物和餐具牵着女儿向外走去。按照女儿所说，目前獭祭尚未表现出危险性，但仍不可小觑。 四人落座，宫野厚司坐在长方形餐桌短边，左右分别坐着女儿和妻子，獭祭乖巧落座宫野厚司对面。这餐是明美今天心心念念的寿喜锅，女孩迫不及待的看着铁锅里鲜浓汤汁包裹的食材，眼睛都快落了进去。只等着正在搅打鸡蛋的父亲一声令下，就可以开始大快朵颐。 吃着清淡孕妇餐的艾莲娜看着女儿一副馋猫样无声笑得开怀。 长方形的餐桌，一端是一家三口围

着热气腾腾的锅其乐融融，一端是獭祭面对着生冷食材无声观察。 房间布局很好，就是偏斜的落日余晖恰好将橘红笼罩在宫野一家身上，只留獭祭一人坐在暗处，与整个画面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