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冬雪凛凛刚过,外头仍是一片冰天雪地的场景,呼啸的寒风吹刮着褴褛破败的门帘,使得这道帘子不时作响。 城煌庙破损的门帘显见并不能未众人隔去外面的寒风,屋里头堆了几堆火堆在,渴望能驱散外面的寒意,能带来些许暖意。 城煌庙中,沐芸芸神色不动地随着这些人进入城煌庙,旁边侧坐着叶小五祖孙,叶小五冷得牙都在打颤了,说话也不结实,沐芸芸听完,估计什么都没听清,只听出了一个冷字。 她恍若未闻,只顾小声问∶“小五,这里离三木关有多远。” 三木关的守城将领据说是敏家马奴出身的阿镜,沐芸芸知道那是一个野性极其难驯的马奴,只忠诚于敏珩舟,却不曾想有一天,闵国的关要之地会由此人接管和守卫。 “脚程大概两三天时间就到了。” “是吗?”寒雪欺霜,连日的奔波,别说健硕的男子会瘦下来,女子也会。沐芸芸的身形越发清瘦,便连脸也肉眼可见削减下去,脸部轮廓越明显,隐隐的这张脸的英气难掩。“要是快一点能到就好了,听说到了那里基本就算到中州的保护区了。”叶小五也同时应道。 沐芸芸看他一眼,没有跟他计较。 不过叶小五又说道∶“三木关不仅有镜将军,听说敏家主的弟弟也来了,说是要找一些东西。” 沐芸芸没有认真听叶小五的话,她就感觉自己似乎柳暗花明又一村,可能是闷太久了,有时她会不自觉想流泪,有时她又会感觉有无限力量注入,让她能找到路的前方。 在叶小五探来愈发好奇的目光时,沐芸芸手指仓促拿了一根柴丢进火堆里,柴噼哩啪啦响了起来,她使劲从地上站起来,“小五我到外面去吹吹风。” 沐芸芸出来后,迎面一阵清寒的啸风吹在脑门上,她深深地呼出口气,大概将这两世以来长久的压抑和苦闷,稍稍排出去了,感觉浑身似乎有些好转。 广阔天地中,她一个如蒲草的女子努力在此厢天地中生存,风吹不倒,雨打不坏,不畏风雨吹打,韧得让人惊叹。 她睁着眼睛眺望西北方,她的目光隔了些距离,慢慢落到远处,那里若是越过层层叠叠茂林,能到达她最想到达的地方。 “一会儿,要先这样,再这样,听我命令行事知道吗?” 一两人围在角落窃窃私语,叶小五临近时,忽然就听到了。 “走了那么久,可真是憋坏了,要找个人泄泄火。” 叶小五越听就越意识到什么,当即脸色就变了。 这两个人是他们村里有名的恶棍,平时无恶不作,又很暴力,打得媳妇都跑了,平常爷爷总是教唆小五,不要向这种人学习,可是小五一个小孩能做什么? 他们要找的人是谁?一个人选在小五的脑中闪现,脸色顿时骇住了。 叶小五看着两人恐怖有威胁的背影离去,咬咬牙,快步往城煌庙内跑,找领头羊阿大去,他心里的不安长压着,就算呼息时进时出,这股不安也难以呼出去。 听到叶小五的呼喊,“阿大爸,”阿大眼晴看过来,再听到叶小五的低语,阿大喝了一声,眸中风云闪动,变了脸色,“好啊,这两人又耐不住手痒了是吧,今天我定要为队伍除去两个害虫。”阿大寻视了在城煌庙中的妇女,这些妇女眼神麻木胆怯,不知是寒天的原因还是什么,人总之是瑟瑟发抖的。 队伍中不在的人,阿大略略看一眼,心中便有数。一想到那模样周正的女子第一天来的时候,就曾说过有人要袭击她,阿大心中就有这种嫉恨,对于这种以强凌弱的行为很看不懂。 阿大早有所耳闻,心里早就在寻那两人的错处,随及拿过大砍刀别在腰间上,面色如常的往城煌庙外走了。 沐芸芸目光难免注视着前方,这四周都是大雪覆盖,荒凉得很,人迹罕至之地因他们到来,而有人气,或许是对于危险的直觉,她渐渐的放慢了她的脚步。 因为起了疑心,沐芸芸心里头又开始绷紧,她摸了一下胸口,悄悄从里面抽出短刃,她停了一下,身后也跟着停了一下,沐芸芸在停住脚步的时候,不留痕迹的在寻逃跑的位置。 再往前是山崖,左右两边俨然能被围截。看了看周围,她伸手摸向藏在胸前的短刃,不过也没关系,虽不知对方的动机,她还不信自己不能逃开,但这也让她心猛地一突,不着痕迹快速抽身后退一步,快速转过身来。 “铿”的一声轻响她拔开短刃,雪白锋利的刀锋显露后,两张满脸横肉的脸在见到这把刀后,彼此对视一眼后,脸上闪过兴奋。 “小美人,大冷天要不要哥哥们替你暖暖身子啊。” 沐芸芸深呼了一口气。抬眼看他们,已然把他们当成了死物,
前世她虽困在肃王府,但肃王对她,却不像一般侍妾,他经常让她拿起刀剑和他对练,若是能伤他,肃王就会变得格外兴奋和开心,只要她提的要求,无伤大雅,他都会满足,因此,她的武技有些时候也是能跟肃王过招的。 想到那个困她一生的男人,她脸色煞白,心跳如擂鼓,对这两个壮硕男子越发冷漠,犹示死人,他们若是敢有什么举动,她一定会让他们知道,她不是好惹的! “小美人,你还会玩刀啊,一会让哥哥爽了之后,再慢慢的用你来玩刀。” 对方的意思,让沐芸芸紧皱眉头。 见她不说话,这两个壮硕男子还以为她吓傻了,慢慢靠近,沐芸芸用刀对着靠近她的那个人,“你再敢靠前一步,我就削你首级,”她越抵抗,两人越兴奋。 半空中划过血色的弧度。 骏马带着她,疾驰在暗卫同伴中,她的暗卫为她开辟出一条生的道路,阳邑猛砍一人,嘶吼∶殿下快走。 沐芸芸的瞳里如同嵌了昔日的血海深仇,她的刀如同神器,按照着在无极宫、在肃王府精进的武艺,她并不惧这两个人的威逼,甚至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策划引出一直在观察自己的幕后黑手,原来是这人在最初时袭击她啊。 几乎是在抓住时机的那一刻,她瞬间撕开了一个口子。 一声怒骂∶“臭婊子,一会我让你哭不出声来。”沐芸芸不意和他们纠缠,但她的想法显然叫其中一人看出,她被绊倒了腿,她咬紧牙关,冲着那人就是一个旋踢,那人完全没有想过一个小女子能有这样大的爆发力。 沐芸芸时刻紧盯着周围,警惕着所有的一切,越是这样,她越冷静,甚至她眼泪都不会掉一下,唯恐视线受阻看不清前路。 哭也没用,怕也没用,惧怕更没用。 前世她哭的还少吗?怕的还少吗?命运可曾临幸过她一回。 她是贪生怕死,但她得活着,得将消息成功带到中州去,这样她的哥哥就能少受些折磨,能长命百岁。 她的身形逐渐凛然,逐渐冷煞,按照着记忆中的格杀术游走在这两个不通武艺的男子身边,厮杀不绝,鲜血纵横,犹似在肃王府陪练时一举一动一技一巧,很快就寻得对手弱点。 大雪之后,满天地的积雪。 当天,敏珩舟心若有所悸,迟迟未回神。这种心灵感应真的很强烈啊!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的?是那次南州之变后就再也没有了,到现在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来自内心最深处的悸动了,她还活着?可是为何她不曾到中州?敏珩舟孤坐在床榻上,迟迟未回神。 心中那点悸动越来越强烈时,敏珩舟越来越忽视不了这种心灵上的悸动,他的欣喜也一点一点漫延,她一定活着!但是,心中的欣喜很快被担忧焦虑漫延,她一定有生命危险了,只有她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他的心才会这样强烈悸动。 可是敏珩舟不知道她在哪,但是他一直笃定她还活着,只是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到她。 但是,他觉得她一定离他很近了。他要去找她。 杀过凶兽的短刀让人望而生步。 她的眼神在各色的眼神中重新聚焦,沐芸芸缓缓抬头,一张脸上尽是新鲜的鲜血,闻迅而来的阿大和叶小五众人来的时候,原以为会见到少女被凌辱的画面,却没成想是少女趴在尸体上送进最后一刀,随着最后一刀的没入,那最后一个男子也咽气了。 那张布满鲜血回眸看他们。 众人却止步,没有人敢向前。 女郎的衣衫虽有点紊乱,但大体都没有露出内衬。被杀的是那两人,村中有名的恶棍,竟然有一天是死在一个女子手里,这些人里包括阿大,一开始以为女郎只是个柔弱女子,路上照扶些也没什么事,可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女子会武,还能宰杀两个健硕的成年男子,这样一幕血淋淋的画面出现在他们画前,他们甚至忘了,眼前这个女子是受害者。 全部都用一种恐怖的眼神看她。 雪,忽然又下了。沐芸芸觉得眼晴涩涩的,但更多的是她觉得脸上恶臭的鲜血更涩涩的,脸颊睫羽都印刻着一个陌生的自己。 她不是第一次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杀人。初时杀人会悲痛恐惧,到后来麻木绝望,只用了一辈子而已。众生里,她只是芸芸众生一员,人大多为欲望而死,她堪不破太多欲望,却想为自己的哥哥做尽一切。乱世之秋,不是没想过心存善念,但生存环境艰苦,稍有不慎就自身难保、粉身碎骨,难再见亲人,因此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沐芸芸站着,就与这些朝不保夕的难民对立着。 她知道,自己令这些人害怕了,她只
是想自保,但这些人看到的却是两具尸体,虽能制住类似恶兽的行为,可到底也叫人产生了恐惧了啊。 沐芸芸不知如何是好,刀仍被她握在手里却不肯松,刀尖上还滴着血滴子。将她唤醒的是,手中的刀,但这一切源头都来自新京假皇坐的那把龙椅上。 大雪天,沐芸芸直直地穿过人群中。 人群里并没有人挽留她,本就是萍水相逢,走到后来她忍不住吐了,满脑子浮现诸多记忆,一时搅得她大脑巨痛,苦胆的味道让她几近崩溃。 未等她想明白,就听见身后人叫喊着。 “她明明是为了自保,要是她弱一些,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她了,这两个人是罪有应得!活该!” “我们本来就是来阻止这一切的,为什么要害怕她。” “…你见谁家的女娘伸手就杀了两个成年男子的?她的身份来历底细你清楚吗?这样的人若是再留在队伍里,只怕我们怎么死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小五,回来!” “小五!” 沐芸芸抬头,水眸颤动,望向远处。 再有几十里,便能到三木关了,那里是阿镜守的地方,属于天堑,屈世昭刚登上龙椅焉敢冒然挑起战事?还有往南些的肃王他对达的东西势在必得,暂时不会来到天堑之地三木关,占尽中原地区,以中州为主之地,竟是闵地最后一丝乐土,但那里的人对她这个前朝余孽又是个怎么心思呢?沐芸芸管不得,她只知道,那一点点希望是那边给的,因此会奋不顾身往那边走。 于她而言,既走到这一步,就已无路可退。 她再没有地方可去。新朝的人追捕她,到肃王身边要极尽伪装,若是叫他发现,沐芸芸觉得,以肃王的性子一定会杀了她,旁人也会视她作耻,若这样回去,自己仍是拴在肃王府的一条会叫的狗;往前,虽是敌友不明的同袍,也是青梅竹马表兄之地,尚有一线生机。 雪野千里,看不了任何人烟,沐芸芸快步的走着,终于钻出了雪山,身后跟随的叶小五起初能跟的上,也能说得出话,到后来就渐渐落于人后了,沐芸芸对这个小孩始终没有回答,沉默的走着自己的一条路,队伍她不想继续留在了。 说白了。任何一个时候,沐芸芸都不想将信任送给其他人。 她的来历,她是女郎的事,在现在这个人如草芥的时代,就会给她惹来无尽麻烦,后来叶小五不跟了,她倒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