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就不换了
方菲去到s大厦25楼左边的办公室时,覃明赫已经在里面等她了。 覃明赫站在空洞洞的窗口前,冷淡地往窗外看去。 方菲站在空洞洞的门口前,无声地看了覃明赫一会儿。只这么看着他,实在猜不到他的真面目是个变态,覃明赫分明是可以让自己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太可惜了,方菲轻轻一叹,抬步朝覃明赫走去。 方菲开门见山问道:“覃先生你好,请问有哪里需要修改呢?我把方案全都带来了,你可以照着提。” 覃明赫看到方菲时顿了两秒,似有点惊疑,很快又恢复常态,说:“你好,这么快又能见面了。我不看方案了,我只是想把这个大厅的灯都换掉。” 方菲眉心微皱,暗道这种换灯的事随便在微信上提一句就好了,干嘛要她特意跑过来一趟,她也很忙的。但方菲脸上保持镇定,微微笑道:“嗯,换成什么样的呢?” “想装几盏水晶吊灯。” 方菲:“?”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品味,在商务大厦的办公室里装水晶吊灯?资产上亿的暴发户老板都没有这种俗气透顶的想法。 方菲决不允许自己的设计中添加任何俗气的成分,她挤着笑,劝说覃明赫:“覃先生,是这样的,我能够理解你想要将办公室设计得更加奢华的想法,但是装水晶吊灯的话,这个办公室的实际条件不太够,天花板太低了,装不了大型的吊灯,而装小型的吊灯,又对这么宽阔的办公区域起不了装饰作用,反而会显得小气,再者,水晶吊灯的亮度不够,不适合办公,可能会降低员工的工作效率。如果你想要装比较奢华的灯饰,我建议你选用带镂空木边的长条灯饰,又明亮又有格调,还很奢华。我一回去就将那种灯饰的图片整理好发给你,我比较信任的牌子一共有七个,我相信覃先生一定能从中挑选到满意的灯饰。” 覃明赫波澜不起地看着方菲,问:“水晶吊灯不合适?” 方菲肯定道:“真不合适。” 覃明赫点点头,轻飘飘答应道:“哦,那就不换了吧,维持原样。” “啊?”方菲有点错乱了。 她觉得覃明赫在耍她,专门将她叫过来戏弄她。覃明赫这个无聊又麻烦的变态! 覃明赫注视着方菲,目光不凌厉,眼里有神采,似乎还带着些许笑意,问她:“你不想维持原样吗?” “啊,没有,我非常认同覃先生的决定。”方菲连忙回答。她心里暗暗嘀咕,在这个一无所有的宽阔空间里,他这双漂亮眼睛最奢华,不像少年人那样大喇喇用目光诉说情绪,他的眼睛不诉说,只沉默着,任人观赏,和所有熠熠生辉又年岁久远的宝石一样。 更改设计的话题似乎就这么结束了,覃明赫毫无缘由地开始自我介绍:“我是专攻经济案件的律师,成为律师已经十多年,成为律所的合伙人也好几年了,这里不是我自己的律所,只是我租来做我个人办公区的地方,律所那边地方不大,人却太多,过于嘈杂,很多时候会影响我的工作,经济案件常与大量数据相关,处理起来需要极度专注,是不可以太热闹的。” 方菲一时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附和道:“哦,是的,这个决定很正确。” “我没日没夜工作了这些年,积累了一些人脉,即便是搬到这里工作也不会有太大影响,生意会主动找上门。” “哦,挺好的。” 覃明赫继续说:“我很讨厌看到别人在我面前休息,尤其是闭上眼睛睡觉的那种休息,我容忍不了,所以我不会在这里设置休息室,在我手下工作的人必须在工作场所保持清醒,如果实在熬不住了要休息,他们可以离开这里,找一处我看不见的地方休息。”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合法吗?难道身为律师就可以不害怕别人告的吗?方菲腹诽道。可她没有立场对客户的工作方式提要求,随口应付:“嗯,那,你的员工们觉得可以接受,就,没问题。” 覃明赫沉默了十多秒,莫名地换了个话题:“你家对门那间房子是我买的,你家是买的还是租的?” 方菲跟不上这种跳跃的聊天节奏,有点发晕,懵懵懂懂就照实回答:“买的,因为我住的地方必须经过我的设计,如果是租的话,房东不会允许。” “我会买那里是因为夜景不错,看着就能解闷。一年前我选择住那间酒店、那个房间,也是因为夜景不错,太巧了,两次的选择都让我遇到你。”覃明赫在说话间,眼里的笑意更甚。 方菲扯着嘴角干笑一下,说:“是呀,太巧了。”她倒是宁愿没有这种孽缘。 “这里到了夜晚,也很好看。”覃明赫指着窗外说。 “嗯,对,会很好看。”
覃明赫忽然第三次无征兆转换话题:“可以跟我说说你的症状吗?” 方菲的笑容一僵,稍显错愕:“嗯?” “我已经上网查过资料了,也看了一本关于睡眠障碍的,对梦游症有了一些较为浅薄的了解,知道我上次送你的助眠药是非常不合时宜的,都怪我,凭着自以为做事,让方女士见笑了。” 方菲脸上全无笑意,问:“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覃明赫倒是说得正经,没有一点戏弄之色:“毕竟我和方女士是因此才认识的,心里好奇,想多了解。方女士上次说从前梦游时不会走出家门,那现在呢?” 方菲没回答。 覃明赫神情认真,仿佛在询问一道数学题的解法:“是不是走出家门的梦游已经成为一般的症状?方女士说半个月才发作一次,是真的吗?现在发作的频率依旧如此吗?” 方菲撑不住专业礼貌的面具了,她没办法假装看不出来了,覃明赫约她过来根本就不是想要她提供专业意见。方菲冷声说:“覃先生这不是求知欲旺盛吧?是想借机打听我的事,看看我的梦游是装的还是真的吧?覃先生,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只想说我没有装模作样。” 覃明赫解释:“我不是在怀疑你,只是想多了解你。” 方菲刻薄地质问:“这么想了解我,图什么?图我足够怪异可以成为谈资,还是图我长相身材都不赖可以尝尝味道?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吧,我真的是梦游,不是随便敲门的狐狸精,请你不要误会。劳烦你在我身上费这么多心思了,我们是有缘没错,但我不崇拜缘分,不会因为和谁有缘就感动得一塌糊涂不能自己。” 覃明赫脸上有明显的不悦,“方女士,你的攻击性太强了。” “覃先生,你也不是一个没有攻击性的人。既然我们相处的时候注定刀剑相向,那不如减少相处的次数,省得我们两人都不舒服。” 方菲此话一出,覃明赫的不悦顿时加深,旋即又隐没了,覃明赫恢复寻常,无甚表情地道歉:“对不起方女士,我太鲁莽了,我没有要打听你的隐私的意思,也没有怀疑过你的梦游症的真假,更没有要对你做任何不轨之事。我今天提出这些问题,完全是因为我好奇,我想要和你相互了解,没有别的原因。是我,崇拜缘分,我非常感动能够多次遇见你。我希望,方女士能宽宏大量,原谅我的鲁莽。” 方菲瞥了覃明赫一眼。他服软了,也道歉了,她很难抵御这种招数。 覃明赫略带小心地问:“对不起,我们还是,像往常一样相处吧?” 方菲不吭声。 覃明赫当她是默认,刚才的不愉快翻篇了,他提议:“方女士,快到午休时间了,要不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 方菲想也不想就拒绝:“不好意思,我约了人。” 覃明赫的眉心似有皱痕,又似轻轻笑了一下,说:“方女士,不要在我面前说谎,我能看出来。” 被拆穿的方菲不太自在,佯怒道:“啧,我不是你的当事人。” “但是习惯一旦养成了就没办法选择特定对象展现。” 方菲犹豫半晌,想覃明赫现在毕竟是她的甲方,也不能对他做得太过分,便勉为其难答应了:“……行吧,但地点由我来选。” “没问题。” “走吧,你跟着我的车,我带你去。” 方菲带覃明赫去到一间她常去的餐厅。 和覃明赫面对面坐着,方菲略感不知所措,她没想好应该用怎样的态度应付覃明赫,她和覃明赫不可能是朋友,设计师和客户的讨论又在刚刚结束了,他们现在总不能是受害者和变态之间相互争斗的中场休息吧。 方菲拿起她那杯柠檬水喝了两口,趁机瞄一眼覃明赫。她总觉得主动邀请她来吃午饭的覃明赫是不情不愿的,至少不是高兴的,他那一脸的冷漠,以及深藏在冷漠之下的、时不时会显现的不耐烦。 真是个非常奇怪的人。 覃明赫几乎没怎么说话,方菲猜他刚才在办公室和她说的那一堆话应该是提前准备的,说完了就没了。 可是既然是无话要说了,为什么又要多此一举提议要一起吃午饭呢?方菲不明白覃明赫的用意,做法上的矛盾漫延到他本人身上,他似乎也由里到外地矛盾起来了。 上菜了,两人沉默吃着。 虽然方菲同样不想说话,但又觉得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吃饭会消化不良,便随意找点话题和覃明赫聊。 方菲想了想,问覃明赫:“你不喜欢看见别人在办公室休息呀?小憩两分钟也不行?” 覃明赫眼角眉梢都不带动的,冷淡声称:“不行。”
“如果上次那个小刘被你发现了趴在办公桌上睡得正香,你会怎么做?” 覃明赫抬眼看了看方菲,隐约的不耐烦神色起伏得大了些,明显了些,说:“将他揪起来骂一顿。” 方菲想象覃明赫傲慢的姿态和凌厉的眼神,撇撇嘴,犹豫片刻,还是顺着话题问下去:“覃先生骂人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这问题很奇怪,骂人的时候就是骂人的模样啊。” 方菲讪讪地笑了一下,又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看不惯。跟着我工作,就要以我的喜好为先。” “为什么看不惯呢?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不管这件事在别人眼里正不正常,反正在我眼里不正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