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误入(1)
这里几乎处处都有巡夜的锦衣卫,这般动静,早已经惊动各司衙门守候侍卫,一时六部大街,人声鼎沸。我没有了腰牌,又是生面孔,真是有苦说不出,更加六神无主,那女子早已无影无踪,眼见得前面又冲过来一群锦衣卫,硬闯已经不可能,我转个弯奔一处小巷跑来,很奇怪,锦衣卫的人闹哄哄跟在后面,却远远停下来,再也没有跟着过来。
高大的木牌坊,虚掩的木栅栏,我想都没想就跑了进来,而眼前这条小巷静悄悄的,两旁虽然有房屋,却黑漆漆一片,道旁错落有致的纱灯,在风中摇曳,竟然有几分阴气。
我见后面没有人跟来,便放慢了脚步,却又不敢大意,沿着小巷的屋檐走。此时,我完全迷路,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所幸心里还算清楚,安全第一,最好找个地方,等天明了再出来。
但这里太过奇怪,几乎没有人一样,静悄悄的,犹如鬼城。我虽然蹑手蹑脚,还是觉得自己的脚步沉重,不时出现的野猫,常常吓得我一激灵,那绿莹莹的眼睛在不远处瞄着你,让你无意中看见,更是让你觉得瘆得慌。而头顶飞过的乌鸦,凄厉的叫声,让你更觉得胆战心惊,奶奶的,这里会是什么地方?怎么没有人?天晓得我是不是进了鬼城,胡海三和我说过,人死了就得去鬼城,一辈子的善恶都被鬼吏记得一清二楚,阴间从来都是赏罚分明,将来是投胎做人,还是投胎做牲畜,就看今生的造化了。
我没有死的概念,甚至鬼神的想法都没有,大抵是我太年轻了,每天看见太阳升起,每天期待是快乐的一天。我本性是个贪玩的人,却从事了锦衣卫,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虽然想了这么多,脚步还是继续往前走,瞧见道旁有个庙宇,心中纳闷,这里也是天子脚下,竟然有庙宇?!我定了定神,四周静悄悄的,想起往日自己和几位叔叔外出时,偶尔野外住宿,也是住惯了庙宇,干脆今晚就在这里,捱到天明吧。
我拐进了庙宇,扑面而来的香气,顿时让人知道,这里一直有人管理。我蹑手蹑脚走到正殿,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这里并不大,却是一色青砖铺地,黄色的幔帐,只把一座塑像显现出来,简单的香案,摆放着贡品,地上的黄布墩子,深塌的膝印,显得很陈旧。我抬眼看一眼那塑像,是一位威武的中年将军,一身彩衣,身披铠甲,不怒自威。而塑像头顶是块牌匾,赫然写着龙飞凤舞四个大字“还我河山”!
这不是岳飞岳爷爷嚒!我去过杭州,西湖边上栖霞岭下的岳王庙,我是拜过的。这岳飞抗金,是大宋的英雄,可惜被奸贼秦桧害死。岳王庙跪着的铁像就是奸贼秦桧,被世人唾弃捶打,铸铁都发亮了,我至今还记得那副对联: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大明自始至终都说自己继承了大宋的衣钵,当年朱爷爷一句: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便把无数汉人笼络在一起,驱除鞑虏,恢复汉家旧日江山,虽然没有称宋,但日月为明,却也算是一种对大宋王朝的致敬吧!
乖乖的,这里怎么还有岳王爷的塑像,这里是什么地方呀?我越发糊涂,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我一时无处可走,瞧见又宽又阔的香案,遮掩着的纱帘,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心思一动,索性猫腰钻到香案下面,轻轻整理好纱帘,外面的人已经走了进来。
原本以为里面会很小,不想却别有洞天,香案紧挨着一堵墙,人虽然猫着腰,却能舒展开腿脚。我挨着墙蹲下,紧攥着绣春刀,屏住呼吸,两旁是看不清的,只是透过前面的布帘,多少能看见一些影子。
“这里很好,没有旁人,钱大哥,你我有何话讲,就在这岳爷爷面前说吧!”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似乎有脚步走动的声音,看样子是在香案附近走动,半晌停下脚步,我只看见一个人的下半身影子映在布帘上,似乎要掀开布帘,我紧张得不知所措,那黑影子却慢慢消失,应该是往回走,继而一个声音道:“包老弟,我如何不信任你,只是人多嘴杂,我不好说太多实诚话而已。若说这种机会,也是千载难逢,当今皇上一直打压东厂,几位公公有苦难说。我们原本离开了锦衣卫,跑到这里来,就是指望借助东厂几位公公,好好往上走走,一直都不如意。如今好了,这位皇爷身子骨弱,也不是长寿的面相,对我们而言,也是好事,只是看你敢不敢做!”
那姓包的急切道:“包松一向以钱大哥马首是瞻,日后更得钱大哥提携,钱大哥有所差遣,在所不辞!”姓钱的呵呵几声冷笑,压低声音道:“你也知道皇上在追查李广利李公公的事吧!”那包松沉默片刻道:“听说了,皇上一向信任李公公,但最近李公公突然死了!大家觉得很蹊跷!”姓钱的又是一阵冷笑,道:“李公公得罪了太皇太后,皇上又是极为孝顺之人,李公公不得不自杀。”包松道:“如何是不得不自杀?”“皇上安排李公公给太皇太后修建宫殿,花费巨大,三年未成,一夕之间,竟然倒塌,太皇太后派精细人查看,发现偷工减料,不觉大怒,若宫殿盖成,太皇太后入住那里,岂不是要害死太皇太后?”
“也是,想想真的后怕!”包松道,姓钱的又道:“李公公毕竟是皇上多年信任之人,出了这么大是事情,他怕被皇上责难,便自杀了。皇上不能不问,结果发现李公公不仅修大殿偷工减料,而且多年不知占用内多少黄白之物,皇上是否震怒,责成张永公公调查此事。”
“这位张公公,可是厉害的主,六亲不认。所以,你想李公公的事情,他会善罢甘休吗?”
包松不解道:“李公公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姓钱的哈哈一笑,道:“包老弟,你可知道,李公公多年深受皇上恩宠,靠的是什么,不仅仅是宫中几位公公照顾,还有不少大臣帮村,他能拿多少?还不是给大家分了。”
包松吃了一惊,道:“这真不是我知道的!钱大哥,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姓钱的似乎走到门口看看,又走回来,压低声音道:“一来你在宫中多年,也是锦衣卫的老人,手里控制着外面的锦衣卫,天下消息朝夕可知,公公们的心思,可是一门心思找到那个老人,所以你很重要呀!再者,宫外来了位说是龙虎山的黄道长,千里迢迢送来了三粒仙丹,据说可以包治百病,而且是宁王府介绍的,皇上旧病缠身,可谓一盏枯灯。接了奏本,听说了丹药的事情,特意让一位御史前去查看,当场用一条老犬做了实验,听说效果很好。本来今晚就该拿回宫中,偏偏那位黄道长要搞个斋戒,明日一早亲自去送,想必是为了邀功,但皇上深信不疑。因为重要,特意让马公公出动人马,在馆驿里严加戒备。”
话说到此,却没有再讲,我很是纳闷,那包松忽然说道:“怎么?你手里也有两粒?”
姓钱的冷笑一声,道:“这不过是京城白云观那帮道士们炼的丹药,说白了,就算真的丹药,皇帝的身骨也未必好使。他日夜操劳国事,身体早已经垮了。他若在位,只怕此事还得追查到底。我们都是当差的,倚仗各位公公,而且太子爷是几位公公看着长大的,天资聪明,孔武有力,还好说话,今年已经十五岁,可以的啦。所以,几位公公有意替换了这丹药。”
我只觉得脖子发凉,这帮人要害皇上呀!这可是大罪,听他们的谈话,我忽然想到,这里可能是东厂,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方。我有些哆嗦,险些弄出声音来,那包松也是一惊,半天才道:“钱大哥,这可是大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