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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朋友(4)(第1/13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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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朋友逝世

自从这次决斗之后,杜洛瓦在一夜之间成了《法兰西生活报》仅有的几位领头的专栏编辑之一。不过他常常绞尽脑汁也无法提出什么新的思想,因而天天惊呼世风日下、道德沦丧、爱国观念削弱和法兰西荣誉感得了贫血症(这“贫血症”一词还是他想出来的,他为此而时常自鸣得意),也就成了他主办的专栏的特色。

爱嘲弄、好怀疑、有时又过于天真,被认为是巴黎人思想的主要特征。这些描绘,在德·马莱尔夫人身上可以说是一览无遗。她一见到杜洛瓦在报上发表的长篇大论,总要尽情嘲弄一番,而且常常是只言片语就能击中要害。对此,杜洛瓦总笑着说:“你可别小瞧,将来我要出名靠的可就是这个。”他现已住到君士坦丁堡街,其全部家当:箱子、牙刷、刮脸刀和肥皂,都搬了过来。德·马莱尔夫人每星期两三次在他早晨起床之前,来同他相会。一进来,她就麻利地脱去衣服,带着外面的寒气,颤颤巍巍地钻进他的被窝。

另外,杜洛瓦每星期四都照例去她家吃饭,同她丈夫谈论农活,以博取他的欢心。由于德·马莱尔先生对农活十分感兴趣,杜洛瓦往往谈得十分投机,所以经常把在沙发上打盹的年轻女人忘得一干二净。

小姑娘罗琳娜有时坐在父亲的腿上,有时坐在杜洛瓦的腿上,也经常会睡着了。

不管谈起什么总要摆出一副道学先生样的德·马莱尔先生,每次在杜洛瓦离去后,总要带着这样一种强调说道:“这个年轻人的确不错,很有教养。”

眼下已是二月底。每天早晨,当人们在街上从卖花女拉着的车旁走过时,可闻到车上扑鼻而来的花香。

如今杜洛瓦的生活是顺风顺水,如同万里晴空,没有一丝阴云。

一天晚上回到住所,他推开门后,发现地板上有一封信。他看了看邮戳,是从戛纳寄来的。他随即打开,读了起来:

亲爱的先生和朋友:

记得你曾对我说过,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可得到你的帮助。现在我就有一件难以启齿的事要求助于你。查理眼看是时日无多了,望你能来帮我一把,不要让我在他临终的时候一个人守在他身边。他眼下还能起床,但医生对我说,恐怕他是过不了这个星期了。

此时此刻,要日夜守着他,我已经是有心无力。一想到即将来临的最后时刻,我就万分恐惧。我丈夫已无亲人在世,因此只有求你帮忙了。你曾是他的好友,是他为你打开了报馆的大门。除了你,我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因此请见信速来。

你忠实的朋友

玛德莱娜·弗雷斯蒂埃

于戛纳劳利别墅

杜洛瓦心中像是吹进一股清风,蓦地升起一种类似解脱束缚、眼前豁然开朗的奇异感觉。他自言自语道:“我当然是要去的。可怜的查理!况且我们谁都会有这一天的!”

他把弗雷斯蒂埃夫人的来信,对老板讲了讲。老板虽然准许他前往,但再三叮嘱:“不过你可要尽快回来,我们这里缺不了你。”

于是,乔治·杜洛瓦乘第二天上午七点的快车离开了巴黎,行前给德·马莱尔夫妇发了封快信,告诉了他们有关情况。

他在隔天下午四点抵达戛纳。

在一个行李搬运工的指引下,他来到了劳利别墅。别墅坐落于一块半山坡的树林里,四周是一片白色的房屋。这茂密的树林从戛纳一直延伸到朱昂湾。

别墅不大,小巧的建筑呈意大利风格。近旁有一条公路,弯弯曲曲在林中穿行,每一拐弯处都有一幅秀丽的景色展现于眼底。

前来开门的仆人,见到杜洛瓦,不禁失声叫道:“啊,先生是您来了,夫人正焦急地等着您的到来。”

杜洛瓦问道:“你的主人现在怎样?”

“不是很妙,先生。看来他没有几天了。”

杜洛瓦被带到了客厅里。粉底蓝花的帷幔挂在客厅四周。凭窗远眺,可以看到整个城市和蓝色的大海。

杜洛瓦不禁叹道:“啊!这间乡村别墅地势真好!他们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钱?”

门外传来一阵衣裙的簌簌声,杜洛瓦将身子转了过来。

弗雷斯蒂埃夫人伸出双手,向他走了过来:“你来啦,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她突然在杜洛瓦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随后两人相视良久。

她脸色略显苍白,人也瘦了些,但气色依然格外娇艳。甚至整个身躯由于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而显得比以前更加楚楚动人。她喃喃地说道:“他现今变得十分可怕,知道自己不行了,就没完没了地折磨我。我已经告诉他你就要来了。你的行李呢?”

杜洛瓦回道:“行李存在车站了。我想住得离你近一些,不知你想让我住进家旅馆。”

弗雷斯蒂埃夫人犹豫片刻,然后说道:“你还是住这儿吧,而且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事情一两天之内就会有结果,要是在夜里发生,我自己一个人应付不了。我这就叫人去把你的行李取来。”

杜洛瓦欠了欠身:“那就听你的安排吧。”

“现在我带你上楼去。”她说。

杜洛瓦跟着她上了二楼。走到一间房间前,她推开了房门。借着夕阳的余晖,杜洛瓦看到,一个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面色惨白、形同僵尸的人,正坐在窗前的一把扶手椅上凝神望着他。他几乎无法认出他的这位朋友了。倒不如说,他是靠揣测断定的。

房间里弥漫着肺病患者所住房间常有的那种莫可名状的浓烈气味:因高烧而产生的气味,以及汤药味、乙醚味和柏油味。

弗雷斯蒂埃缓慢而又艰难地抬了抬手,说道:“你来啦,承你的情,来给我送终。”

杜洛瓦努力笑了笑:“看你说什么呢,来给你送终!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我要是为这个,就不在这时候来游览戛纳了。我是来看望你的,顺便休息休息。”

弗雷斯蒂埃说了声“请坐”,接着低垂了脑袋,似乎是进入了痛苦的沉思。

他呼吸急促,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并时不时夹杂着低沉的呻吟,似乎在提醒人们他已病成什么样了。

他妻子见他一声不吭,便走过来靠在窗前,仰头向着天边说道:“你们看,多美的景致啊!”

对面山坡上,到处点缀着一幢幢别墅,直达城市的边缘。而整个城市,从右边的防波堤,到与两个名叫莱兰的小岛隔海相望的科瓦赛特角,就横卧在一条呈半圆形的海岸上。防波堤上方,是耸立着一座古老钟楼的旧城,两个小岛则像是一片湛蓝的海水中所显现的两块绿斑。从上往下看去,岛上的地势似乎十分平坦,宛如两片巨大的树叶漂浮在海面上。

远处,港湾对岸的天际,在防波堤和钟楼上方,绵延不绝的黛绿色群山在火红的天幕下,勾勒出一条奇异而又迷人的曲线。这起伏不定的峰峦,有的呈圆鼓形,有的尖尖突出,有的则酷似弯钩,最后是一座金字塔形的大山,由上而下,直插海中。

弗雷斯蒂埃夫人指着这座山说:“这就是埃特莱山。”

在这灰暗的山峦背后,血红的晚霞一片金辉,刺得人眼花缭乱。

面对这落日的宏伟景象,杜洛瓦早已心旌摇荡,不能自已。

他绞尽脑汁,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词句来抒发内心的赞美,最后只好说道:“啊!是的,这景色实在太美了!”

弗雷斯蒂埃这时抬起头来,向妻子央求道:“打开窗户,让我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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