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1/2 页)
三日之后,公主府迎来了第一位香客。
按辈分这位香客应当算是骆苕的姑母,名骆见殊,年四十有余,婀娜身段,福相满满。
因生母身份卑微不起眼,一直未封公主,当年是以皇女的身份出嫁。
一嫁,五年后丈夫死去;二嫁,四年后丈夫又死;三嫁,三年后丈夫再死,从那以后,她便顶着富贵命无人能相配的名气不再嫁人。
孝玄帝骆炜诠死后,才加封公主,外人称为骆公主。
在京都,她是个鲜活的人物,一直收养都城外的无双亲小孩,抚恤无子老人,拉下脸皮从各勋贵处讨要银钱以供养老小,从来不敢以皇女自傲,待夫家人也都很好,如今独辟小宅独自居住。
骆苕看着她敬完香,从蒲团上起身后,唤了她一声:“皇姑母。”
“诶,可不敢当。”骆见殊一面推诿一面应下,笑吟吟,“宁华长公主这一叫啊,我心里头软酥酥的。”
骆苕诚邀:“皇姑母外间请。”
今日骆苕外披紫袈裟,内着褊衣,袖端缀垂髾,僧帽压在耳上,骆见殊能清晰地瞧见骆苕脑后发际的青茬,印证了京都近几日盛传之事——长公主落发为尼。
“是,是,是。”骆见殊赶忙回身朝佛龛双手合十,默念一声后随骆苕离开佛堂。
骆见殊边走边端量府邸庭院:“这府邸真是好呢,自在清净。”
比宫里更有人味。
待行至偏厅,骆苕让申小女将早早备好的一包银钱递给骆见殊。
骆见殊熟稔接过,谦和道:“多谢长公主,我代那些孩子们谢谢长公主。”双手捧着那些银钱,给骆苕行了大大一礼。
平平送来茶果,骆苕和骆见殊二人落座,平平给骆见殊奉茶。
每回从勋贵那讨要银钱,最属骆苕给银钱给得干脆,骆见殊自然心里舒坦,下肚的水也变得格外香甜。
骆苕问:“天热,那些孩子们近日可还好?”
“好着呢,无事便往河里淌,热不着他们。”骆见殊笑盈盈回完越发得意起来,“今年那一帮孩子们种下的粟米长得可喜庆了,待到秋收,我让孩子们第一个送来公主府孝敬长公主。”
骆见殊养着的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孩子们,全部已经由官府登籍入过册,到了岁数都可授田,等成年成婚后,骆见殊便不再帮衬,往后的日子全靠他们自己。
骆见殊身份特殊,有了公主这道护身符,行事还算顺当。
“多谢皇姑母。”骆苕思量片刻,“今日我有一事相求皇姑母,公主府空寂,我准备收养两个女孩,不知可否从皇姑母那挑两个?”
听闻收养二字,骆见殊一时怔愣在座上,骆苕不急于搭话,只等骆见殊慢慢回神。
骆苕门下早年养过歌女舞伎,但那些歌女舞伎全都是因故沦落的良家女,等调教好,又被达官显贵以重金赎身,经骆苕手赎走的歌女舞伎数不胜数。
如今的骆苕却开始收养孤儿,里中缘由有些耐人寻味,骆见殊迟疑着,反问:“长公主说的可是真的?”
因收养娃娃跟买卖家奴大不同,方才她确实听见骆苕说的是收养,棘手的是自己那里根本没几个得体的孩子,那些孩子,身体多多少少都带着些缺陷,挑也挑不到好的。
连年战乱,均田令在各州县推行已久,各地士绅贵胄兼并土地问题却异常严重,家中隐匿许许多多的萌户①,而那些手脚利落的孤儿,大都会成为各地士绅贵胄家中萌户。
见骆苕点头,骆见殊不想多加过问,他人心思也不便过多去揣测。长公主突然落发奉孝清修,只觉偌大宽敞的公主府,养几位小孩倒也不错。
“此事好办。”骆见殊笃定道,“明日我便去附近的庄上瞧瞧,看看哪家新生的女娃,长得壮实些的,替长公主买上两个,不日再送来公主府让长公主过目。”笑盈盈感叹,“真不知哪家的娃娃有这份福气哟,能入公主府。”
民不聊生便是如此,生完孩子遇上生活窘迫的,卖掉自己孩子是常有的事。
骆苕却摇头:“我只想要七八岁的女孩。”
骆见殊觉得不妥,下意识建议:“小孩的话,还需那些不记事,打小养起的才贴心呢,七八岁的乡野丫头,心早已定性,恐不好调教,只怕服侍不好长公主。”
话音未落,骆见殊才觉自己僭越了,长公主可没说要贴心的,她迅速改过口来,“七八岁的女孩我那没几个全乎的,且模样生的都不太好,不好入公主府,往后我替长公主留意着些,等您去我那挑。”
“模样不打紧,周正健全便可,待皇姑母挑好直接送来公主府。”骆苕直接道谢,“多谢皇姑母。”
“都是做善事,说谢,佛祖会怪罪的。”骆见殊微笑着拍了拍置于案上的银钱,端碗盏喝茶,喝完茶便起身告退。
骆苕亲自送人出去。
府外河畔阿石正在杀鸡,心里想的都是,这些鸡是他阿石和平平养的,杀也没在府内杀,更没让长公主瞧见,那肯定算是“三净肉”。
骆苕来到府邸便没过多在意这些了,荤腥不忌。
午时过后,凌袤再次登府求见,这回他倒是规矩,一直候在偏厅等人通传。
骆苕正睡着,夜里一直都睡不好,白日入睡反而能踏实些。
平平入内静静站上一会儿,好以确认,刚才的推门声是否把骆苕惊醒,结果帐内的人没有任何响动。
平平轻声唤骆苕:“殿下,玄雀卫来人求见,就是那个冯侍卫。”
骆苕被平平的唤声一点一点从沉睡中剥离,拉回床帐,捏起还在手中的蒲扇抬臂为自己扇风。
她说:“让他等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