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玫瑰谷的夏天之农家一锅鲜

湿漉漉的刚子飞奔回姥姥家，小美和看热闹的孩子们欢蹦乱跳地跟在后面。村里的小狗们看见人群进村，也摇着尾巴尾随。英子带着林青紧走几步，进入通往村大队部的大路。路旁家家户户都砌着石头墙，牢固又透着古拙。右边一人高的铁门敞开着，露出画着一丛玫瑰花的影壁墙。英子拉着林青跑进院子里，一进门就听见被圈在墙角的鸡群和鸭群，咯咯嘎嘎叫个不停。

“姥姥，我回来了！”英子穿过人群，一下子扑进凉棚里正在忙着给孩子们递西瓜的姥姥怀里。林青看到祖孙两人亲密地拥抱着，想起在成都，英子听说姥姥生病茶饭不思，立即回京后，寸步不离服侍老人家。姥姥十九年来为英子姐弟们全情付出，如今已经满头银发，历经磨难，脸上布满皱纹却依然慈爱和蔼。他为英子生活在这么温暖的大家庭而高兴。

林青环视四周，坐北朝南的三间红砖青瓦正房高高大大，两间西厢房小巧却不低矮，木格玻璃窗上露出一节白铁皮烟囱，飘出袅袅的炊烟。厢房的南面是一片菜地，黄瓜茄子和西红柿挂满了绿油油的枝叶间。院子东边的大槐树下是凉棚和红砖砌的柴火灶，长桌上摆着时令的瓜果，孩子们坐在板凳上吃着西瓜，有的站在灶台边闻着炖肉的香味只等开锅尝鲜。旁边是一大片盛开的月季花，香气扑鼻。

林青正想闻香而去，见英子拉着姥姥走了过来，便赶忙迎了上去。“姥姥好，我是林青！”“好！好！这孩子，真俊呀！”姥姥握着林青的手，仔细打量着他，又看了看英子，笑得合不拢嘴，“般配！般配！我说英子的眼光差不了！孩子，走了这么远，累了吧？快来坐下，吃块儿西瓜解解渴！”

“这是姥姥亲手种的西瓜，就专门为我们回来吃的。邻居们的孩子们也有口福了。”英子让姥姥坐下休息，“我们回来了，您就享几天福吧！刚子做饭，小美收拾家，我和林青忙自留地和院子里的菜和花，还有鸡鸭，大黄狗，小馋猫。”英子一口气说完，咬着红红的西瓜瓤，特别甜爽解渴。“是啊！姥姥，我在川北的老家也跟着叔叔种过地，能顶一个劳力。”林青笑着对姥姥说，“您老人家就歇着吧，指导指导我们干活就行。”“英子，我是主力，你在旁边搭把手就行。”林青朝英子点点头。英子挽着林青和姥姥的手，开心地像个小姑娘。

“英姐，英姐”一阵断断续续，含混不清的叫喊声传来，英子背后伸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头发稀疏，大而圆的酒糟鼻头，有些歪歪斜斜的嘴角，三角眼放着蓝光。眼前这个男孩，只有不到一米五的个子，却长着船一样的大脚，穿着做工不错的粗布鞋。“小六儿，去哪里疯了，衣服又弄得这么脏！”姥姥嗔怪着。小六儿伸出手，一下拉住英子，继续喊：“英姐，英姐跟我玩儿。”“又犯糊涂了，英子是你表妹，你是他表哥。”姥姥无奈地摇摇头。“六哥，你又瞎跑了吧？来，吃块儿西瓜。”英子拉着小六儿的手，递给他一块儿西瓜。小六儿晃着身子咬西瓜，林青发现他右手有多余的一个手指。“小六儿生下来就残疾，很可怜，是我表舅家的孩子。二十了智力只有十岁的水平，亲妈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了，新表舅妈也不怎么管他。最疼他的奶奶八年前临走时，托付给我姥姥关照小六儿。姥姥就为了这个嘱托，至今一直照顾小六儿的吃穿。”英子叹了口气。

“六趾儿，六趾儿”旁边淘气的孩子围着小六儿逗乐儿。“不许这么叫他，他是六哥。”英子生气地呵斥不懂事的孩子们。小六儿拿起西瓜皮就朝他们扔去，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孩子们嗷嗷地叫着散开了。林青拉着小六儿坐下来，蹲在他前面，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和颜悦色地对小六儿说：“孩子们只是闹着玩，你别生气。英子说你是六月生日，比我小，我就是你哥哥了。有英子妹妹和我在，还有刚子和小美，我们一起和你玩，高兴吗？”小六儿眼睛盯着别处，好像没有在听，但却晃着大脑袋使劲地点头，斜斜的嘴角露出笑容。“英姐，英姐”小六儿拍着手围着英子蹦蹦跳跳起来。

“他从小就是我的跟屁虫，我小学在玫瑰谷上学时，他就守在校门口等我放学，把姥姥给他的好吃的，留给我吃。一想到六哥我就难受”英子说着落下泪来。林青握着英子的手，默默地安慰。“各人自有各人福，老天爷都有安排。我们尽自己的力，让他活得高兴就行了！”姥姥走过来对英子说，慈爱地看着快活的小六儿。

院子里的柴锅炖着一大锅红烧肉，加上刚摘的豆角、茄子、西红柿，还有黄心土豆，红薯宽粉，叫做农家一锅鲜，用洗脸盆大的搪瓷盆装上满满两盆，摆在凉棚下的长条桌上。林青和英子又从西厢房的灶房里端出两盆红烧野山菌芦花鸡块。左邻右舍的小孩子们纷纷爬上长条凳，大孩子们从自家拿来碗筷，端来几盆米饭，给小孩子们盛上。姥姥的凉拌拍黄瓜，小花妈的花椒山野菜，后院舅妈煮的花生毛豆在家的大人们都拿着各家的拿手菜聚餐来了。一长桌子的菜，一院子的邻里乡亲，问候着英子姐弟，争着和林青攀谈，好像招待自家女婿一样热情。

“我们老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这么热闹。”林青悄声对英子说。“我们阴历四月庙会的时候，大队部院子里会开百家宴，那才叫热闹呢！全村的人都会去聚餐，各家各户出米面菜肉，场院里搭灶起锅做饭。吃完饭还有高跷秧歌表演，大家装扮成自己想扮的样子，跟着跳，场面很壮观！我叫它玫瑰谷狂欢节。”英子眉飞色舞地说着，“城里只有春节庙会的时候有这般热闹，可大家各逛各的，没几个认识的，不好玩儿。”

一直到夜幕降临，姥姥家的院子里才安静下来。晚饭过后，和下班回来的舅舅聊了会儿天儿，英子带着林青来到柳姑树下看星星。一轮明月在深蓝的夜空中格外皎洁，明亮的星星一闪一闪眨着眼睛。他们偎依着，在各种小虫的鸣声里，在流淌河水的潺潺声里，偶尔山谷里传来野兽悠长的叫声，那是呼唤同伴的声音，惊得山雀在枝头扑腾几下翅膀。“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英子轻轻说出两句词句，林青听着诗词和玫瑰谷的声音，想起了什么，低头对英子说：“听，那是不是狐狸的叫声，就是你的玲子夫妇吧？”“我都快一年没有见到他们了，他们还好吗？我们明天傍晚去看他们吧！”英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