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加温
天井里摆着一个粗糙的门板,门板上躺着一名哼哼唧唧的店小二,手脚都被折断,有进气没出气的呻吟着。
张道河眉间皱成一团,盯着那店小二看了半天,这才回头问着身边的掌柜:“是县衙侧院的那些人把他揍成这样的?”
那酒楼掌柜满头是汗,赶忙凑上来回道:“二爷,正是县衙侧院的那些边军家丁下的手,二爷,那姓吴的小旗在小人的酒楼里用了餐后,小人照您的吩咐安排人跟着他们,结果不过几个时辰这小二就被侧院的家丁扔在大街上,被衙役们抬了回来,想来是盯梢的时候被发觉了,所以成了这副模样。”
“活该!”张道河怒骂一声,有些气急败坏:“早和你们说了那条巷子进去不得,你们可听进去了?侧院那些人背后站着边军的将佐、朝中的勋贵、天家的宗亲,就是给他们敛财的聚宝盆,虽说没有沁州、太原那么大的规模,但也不是咱们能轻易招惹的,人家之前已经给咱们说明白了,你们还无缘无故闯进去,只是被人打一顿算是幸运了!”
那酒楼掌柜慌忙千万个道歉,张道河往那店小二身上啐了一口,挥挥手让家奴把他抬下去,回屋坐回主位上,端起茶水饮了一口,这才继续问道:“如此说来,那姓吴的小旗去了黑市,可知其采买了什么东西?”
那酒楼掌柜又是满头大汗,回道:“二爷,您这就难为小人了,您也知道那黑市的规矩,莫说小人,便是让知县老爷去打探,能探出什么口风来?”
张道河无奈的点了点头,端起茶水又饮了一口,嘟哝道:“黑市里的东西可不便宜,一帮穷丘八,从哪里搞来那么多银子?”
那酒楼掌柜自然答不上来,缩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装作消失的模样,好在张道河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只是饮着茶自己苦思冥想着。
不一会儿,一名家仆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递上一份信:“二爷,京师来的消息,主母差人快马送来,您快看看吧!”
“京师来消息了?是大哥的事有结果了?”张道河一惊,赶忙接过信,匆匆扫了一眼,眉间一皱,喃喃念道:“加税?又要加税?”
“加税?加什么税?”吴成刚刚回到屯堡,还没来得及从毛驴上下来,便听到迎上来的绵正宇带来的消息。
“沁州的何师爷快马送来的消息,朝廷又要加税了!”绵正宇赶忙解释道:“户部上了疏,原本每亩田多征九厘银,到今年年底要逐步加收三厘,也就是每亩加收一分二厘,除了田税加征之外,各钞关每两加一钱、各地杂税解送一半至户部充饷、芜湖等地增设榷关加征商税、还恢复了天启六年的盐课加征。”
“何师爷收了咱们那么多银子,倒是有些用处嘛!”吴成苦笑一声,跳下毛驴:“朝廷在想尽办法榨钱了,这说明辽东的战事、陕西的剿寇、西南的平奢安至少有一个方向要有大动作了这加税不会加到咱们卫所头上来吧?”
“怎么不会?”绵正宇叹了口气:“朝廷加一分税,下面的人就有理由多收九分的钱,就算朝廷不增收卫所屯粮,上边又怎会放弃这个上下其手的机会?”
“到最后一层层都压在最底下的屯丁身上!”吴成叹了口气,有些伤怀悲秋:“朝廷的加税都是如此,豪门贵胄、大户士绅有的是办法避税,最后统统压在百姓、农户和寻常商户身上,这一波加税,又不知多少人要沦为流民了。”
“现在不是管别人的时候!”绵正宇皱了皱眉,指着武乡方向说道:“你也说了,豪门贵胄有的是办法避税,最后都得压在底层身上,那张家会怎么办?”
吴成明白绵正宇的意思,大明优待士绅,士绅拥有一定的特权,但主要是免了差役和官府的杂捐杂税这两个大头,不代表他们就不用纳税了,朝廷的正税依然要缴,而如今朝廷的加税也属于正税范畴,张家为代表的士绅自然也要缴纳。
但士绅辛辛苦苦考了功名拉个关系,又怎会老老实实的纳税?自然想尽办法避税,最常用的办法,便是将税赋摊入田租、贷款之中,剥削佃户农户来填补税收的亏空。
张家自然也是这般作为,但按照之前他们和吴成签下的协议,整个武乡的军屯田租贷都减免一年,如今突然又面临朝廷加税,等于是亏了双倍的利益,张家也是个贪财好利的,又怎会平白吃了这么大个亏呢?
那份协议就是一张随时能扔进茅房的废纸,张家这段时间鼓动秦家、王家这些本乡的小地主不断摩擦试探,很明显没把那份所谓的协议放在心上,一直在寻找机会夺回他们的利益,如今这武乡的局势本就处在小火慢烤的时候。
朝廷这次加税,便如同往火堆里丢了一把柴薪,将大火烧得更旺、让本来稍显平缓的局势变得骤然滚烫起来。
“张家的人,一时半会儿应当不会乱来”吴成摸着下巴分析道:“他们之所以对咱们一个小小的百户所投鼠忌器,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张老大的官位不稳,张老大有个结果出来前,他们不会节外生枝的,否则岂不是白白把刀子塞到别人的手里?”
“利欲熏心、取死之道,想来张家还是清楚这个道理的”吴成叹了口气,脸上的愁绪却没有散去:“张家好歹也是出过大官、见过大世面的,目光不会这么短浅,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们不会下手,咱们还有时间准备。”
“这样吧,绵老叔,再给何师爷送些银子,找个人去沁州守着,京师有新的消息,立马送回来!”吴成皱眉吩咐道:“咱们不能自乱阵脚,还是得按部就班行事,该种田种田、该练兵练兵、该教教,只要咱们稳住不暴露出破绽,张家就会选择继续观望。”
绵正宇点点头,脸色忽然一变,压低声音问道:“说起教,吴家崽子,我问你件事,杜神童夜班上教的东西,是你让他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