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懦弱和迷茫

其实叶云兮知道自己很多时候在羡慕、嫉妒，甚至是在嘲讽周倾微，但周倾微在这方面从不在意。

她羡慕倾微，并不是因为倾微家境优越，容貌出众，而是倾微真的可以理直气壮的要她想要的，不因为任何客观条件而屈服。

而叶云兮做不到。

她觉得自己不能任性的去换专业，因为经不起时间蹉跎；不能不工作，因为她不觉得会有哪个男人会无条件养她；不能不结婚生子，因为会受到莫大的亲友的压力；不能任性的追求爱情，因为爱情不能当饭吃……

叶云兮觉得，自己在尘世之中被人潮裹挟前行，身不由己。

室友们谈笑完毕，宿舍再次安静下来，叶云兮的内心却如被吹皱的一池春水，久久未能平静。

叶云兮填高考志愿时，她原本是想考东陆传统古医学的，尽管古医学已经随着东陆玄学一同式微，而西陆医学成为正统，乃至于不得不加一个“古”字以示和正统医学的区别，但她依然喜欢古医学。

可是她终究还是懦弱吧，因为家人的一句“古医学没前途”便放弃了，改而填报了环境专业，她当时觉得，自己很喜欢大自然的一草一木，学习保护它们或许也不错。

但接触到大学专业课之后，叶云兮发现这和自己浪漫主义的预想很有差距，学习怎样监测和处理环境污染、怎样建设和规划环保工程等，让不擅长数理化的叶云兮很是头痛。

大学理科和中学理科简直不是同一种科目啦！叶云兮如是吐槽道。

但因为妈妈找了关系，对自己的成绩也不太有信心的她便顺从的选择了转专业去考妈妈曾经的学生家长、也即本校植物营养学专业。

最终她的初试还是勉强过线了，而因为联系好了导师，复试也顺利通过了。

但其实她并不是那么开心。

她其实有点恨自己的懦弱，明明已经在不喜欢且不擅长的专业上蹉跎了四年，为什么还要顺从的继续蹉跎三年呢？

但她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徒劳的如同高考报考环境专业那样，安慰自己说，反正自己确实喜欢植物。

可是她真的很不擅长理科啊……

当然，如果现在她鼓起勇气，也还可以放弃读研，直接去找工作，可是她的社恐让她畏缩着，想要继续在校园里与世无争的多待几年。

就如同她在镜子练习中，明明走出屋外，却又转头回屋那样。

她脑中回荡着妈妈的催促话语，心中却忽然回忆起镜子练习中那扇关不紧的门。妈妈总是这样的无微不至的关心她，对于她而言，既是温暖，也是束缚。

她忽然有种冲动，想回去看看那扇关不紧的门。于是她闭目沉心，一步步从屋子的大门走进去，进入客厅。“上次来到这里，她就碰见了一双悬浮的眼睛呢。”她如此想到。

然而她忽然觉得有种熟悉的芒刺在背的感受，她一转头，果然又是一双悬浮的眼睛漂浮在昏暗的客厅里。

这次她淡定了许多，仔细的打量着，这又是哪个新替身呢？但出乎意料，却又是在情理之中的，她慢慢看出来那是她熟悉的属于妈妈的悲切又期盼的眼神。

叶云兮回想之前和妖魔的第一次接触，便试着和那双眼睛对话，但眼睛并不会说话，只会用眨眼表示是或否。

叶云兮看着妈妈的眼中熟悉的悲切，尽管其实已经多年未曾见过妈妈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眼神了，但那仍是叶云兮心里拂之不去的深刻印象。

叶云兮妈妈的人生经历远比叶云兮坎坷，同时也给叶云兮留下了深重的刻痕，这是母女二人共历的惨痛。

妈妈是家中幼女，家世外表都不差，难免有些眼高于顶。当时年轻的妈妈沦陷在了叶云兮爸爸的寻死觅活的疯狂追求中，结婚生女，却因为孩子是个女孩，被夫家要求把孩子送人或者离婚，心高气傲的妈妈选择了离婚。

此后多年，妈妈沉浸于悲愤之中，直到在长姐鼓励下离开家乡拼搏，稍有根基之后就把在老家跟随外公外婆生活的女儿接到了身边。为了不影响叶云兮的生活，妈妈不再接受任何一个男人，就一直独身抚养叶云兮长大。

叶云兮听过妈妈和外婆讲过很多旧时往事，大略知道当年强烈要求把她送人或离婚的主要是奶奶，而爸爸和爷爷都相对性情软弱。不过妈妈也说过，爸爸从一开始还不知道胎儿性别的时候就不想要她，因为觉得他们都太年轻，暂时还承担不了要孩子的责任。当时是体弱的妈妈坚持留下了她。

叶云兮试着安抚那双眼睛：“爸爸当年其实也只是个责任感不够强的年轻男人，你想要的包容和爱他给不了，既然如此，那么再要也是要不到的啊。其实并怪不得别人，只是自己缺的爱，终究难以从别人身上要到。”

“其实我也是一样啊，理智上我也知道我小时候所缺的爱只是他们给不了，”叶云兮在心里和自己说，“但是和别人讲道理何其容易，自己想要从内心接受事实又何其难啊。”

但无论如何，这只是叶云兮的意识世界，并非真正的妈妈的内心，而只是叶云兮所认知的妈妈的部分展现，叶云兮并不需要真正去说服真正的妈妈去接受，这一番解释，不过是说给叶云兮心里的妈妈听的，又或者说，其实是说给叶云兮自己听的。

当叶云兮认为她认知中的妈妈能够理解了，那双妈妈的眼睛中的悲切也就慢慢化解了，转变成了迷茫，以及看向叶云兮的热切。那双眼睛也终于化成了完整的人形，而非半空中悬浮的眼睛了。

叶云兮也暗暗松了口气，毕竟现实世界已是晚上，和半空中一双眼睛对话还是挺考验心理素质的。

叶云兮看着幻象妈妈眼中的热切期盼，心知下面是关于自己的问题了。

幻象妈妈带着微微哀求的语气：【我希望你足够优秀，千万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叶云兮反问：“其实你是希望我幸福，是吗？”

幻象妈妈点头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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