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来仪兮
解决了沔州府的官场贪墨案之后,楚天佑四人追寻着太后的踪迹到了郢州府颍川郡梧桐县。虽然他们依旧没有找到太后,但太后的踪迹离京城越来越近,这也算是好消息。 这一日,惠风和畅,风和日丽,四人走在梧桐县的郊外,只见清风徐徐,秋水湛湛,梧桐金黄,丹桂飘香,白珊珊不由感叹“盈盈秋水,淡淡春山”。楚天佑也是发出“梧桐一落叶,天下皆知秋”的感慨。丁五味看到满眼金黄的梧桐叶,摇着他的小扇子,打开了话匣子。 “这个梧桐县呢,就是因梧桐得名的,这里种植的梧桐很出名的,销往全国。这梧桐啊,可是好东西,整棵树都能入药,根、花、果、叶,连树皮都可以,全都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啊。” “嗯,这梧桐可全身都是宝啊。”楚天佑捋了捋鬓发,笑着点点头。 “那当然。这个梧桐木除了做家具,更是做乐器的好材料啊,尤其是这梧桐县种植的梧桐,是上好的材料。” “没错,梧桐材质轻软,是制木匣和乐器的良材,尤其是古琴。咱们在南安县钟家看到的焦桐琵琶和汉朝蔡邕的焦尾琴都是梧桐木所制。”白珊珊补充。 “五味,看不出来啊,你懂的还挺多的。”赵羽夸赞了一句。 “那当然,我是谁啊?我可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诸葛丁!”丁五味最禁不起夸,几位友人已是见怪不怪了。他得了一向最看不起他的赵羽的夸赞,更是心花怒放,继续滔滔不绝:“这个梧桐树啊,在树里面还是地位尊贵的树,凤凰只会栖息在梧桐树上,别的树看不上。凤凰非梧不栖,有句话怎么说的?栽梧桐树,引凤凰什么的。” “你说的是‘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吧?”赵羽接道。 “对!就是这句!”丁五味连连点头,接着说:“这个梧桐呢,还是皇帝们最喜欢的树。”丁五味仰着头,拿小羽扇拍拍胸口。 “哦?还有这说法?”楚天佑收了折扇,兴味盎然。 “你没听过?”丁五味瞪着眼看着他。 “确实没听过。”楚天佑很诚实地回答。 “你真是个土包子,一看就没读什么。”丁五味鄙夷地指着楚天佑。有机会教训一下这个聪明绝顶的徒弟,他内心还是很高兴的。 “呃”楚天佑被抢白,又无法反驳,只能讪讪地闭嘴,吃个哑巴亏。 赵羽也已经习惯自家公子在丁五味这里吃瘪,他已不像从前那样直接上手揍人,只是催促他赶紧说:“哪个皇帝喜欢梧桐树?” “不知道了吧?嘿嘿。”丁五味笑得更得意,晃了晃脑袋,笑眯眯开了口:“告诉你们吧,以前呢,有个皇帝,他最宠爱的妃子死了,这个皇帝,那是伤心欲绝啊,就在秋天的梧桐树下夜夜痛哭。还有一个皇帝,他很宠爱自己的一个女儿,就在她的住处外种了很多梧桐树,还真的引来了凤凰,后来他女儿骑着凤凰飞上天成仙了。” 听闻此言,三人微笑着摇头,楚天佑轻摇着着扇子,笑着开了口:“五味,第一个,你说的是《唐明皇秋夜梧桐雨》里面的‘雨湿寒梢,泪染龙袍,不肯相饶,共隔着一树梧桐直滴到晓’。那是唐明皇思念杨贵妃” “第二个说的是春秋时期秦穆公的女儿弄玉公主。”白珊珊笑着接过楚天佑的话茬:“弄玉喜吹笙,邂逅了擅吹箫的萧史,结为伉俪,秦穆公为他二人建高台而居,在居所外遍植梧桐,终引得凤凰来,是所谓‘有凤来仪,非梧不栖’。弄玉骑凤,萧史乘龙,一同飞仙而去。这段故事也造就了两个词语,‘凤台选婿’和‘乘龙快婿’。” “对,就是这样的故事,我……我知道,知道。”不能承认自己不知道。 楚天佑投向白珊珊的目光充满欣赏和赞许,二人相视一笑。一瓣白色的桂花打着旋儿悠悠地飘落到白珊珊乌黑的发丝上,格外显眼。楚天佑想都没想,伸手将花瓣拿了下来,又顺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 白珊珊有一瞬间的错愕,继而娇羞,红了脸,低下头,抿着唇,沉默不语。 丁五味瞬间石化,这……楚老三这也太嚣张了,这两个人太明目张胆了,太过分了。 赵羽倒是乐见其成,他笑意直达眼底。 丁五味刚想开口教训楚天佑,赵羽先发制人,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拖着他往前走:“五味,咱们快点赶路,快晌午了,赶紧进城找个地方吃饭。”说完给他一个威胁的眼神。丁五味慑于赵羽的淫威,敢怒不敢言,谁叫他拳头没人家硬。 后知后觉的楚天佑以拳掩唇干咳两声以饰尴尬,不敢看白珊珊,接口道:“对,咱们得加快脚步,在晌午前进县城。”说完跟上前面两位的脚步。白珊珊压下狂跳的心去追他们。 快到午时,几人进了梧桐县城
。县城里人烟阜盛、车水马龙,许是因着快到中秋,商铺、小摊比往日更多,出来采买的人也更多,一时熙熙攘攘、比肩继踵。街道两边小摊上的小玩意儿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胭脂水粉、钗环配饰、房四宝、果酒、布匹、小吃、面具、团扇、折扇、风筝…… 最多的当属各种形状的花灯和月饼类各色糕点,整条街都飘着一股香甜的味道,闻得人就犯馋,四人东看看西瞧瞧,眼睛都不够用。 “公子,过节了,买块布料做件新衣裳吧。” “姑娘,买个灯笼吧,你看我家的灯笼多好看啊。” “公子,买点新酿的桂花酒尝尝吧。” “几位贵人,买点月饼吧,我家的月饼是自己亲手做的,卖了十几年,好吃得很,保你们喜欢。” …… “嘿嘿,这梧桐县可真热闹啊。”丁五味东摸摸西瞧瞧,乐不可支。 “是啊,看起来百姓生活富足,安居乐业。”赵羽也是眉眼带笑。 看到此情此景,最高兴的莫过于楚天佑了。他浅笑着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无限欣慰。 人间烟火气总能让人心情舒畅,四人在马咽车阗的街市上闲庭信步地逛着,惬意又自在。 “诶诶,你们看!”楚天佑正悠闲地摇着扇子徜徉于喧嚣的人群中,突然被一旁的丁五味一把拽住肩膀。 “嗯?”三个人停下脚步,顺着他小羽扇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夹在两个糕饼摊中间的一个算命摊。很简陋的一个小摊,就是一张约三尺长的桌子,上面铺着靛青色的桌布,长及桌腿。桌上放着签筒、卦杯、算筹、笔墨纸砚,别无他物。桌子前边摆着一把椅子,供客人小坐的,后面坐着的算命先生倒不作寻常的道士打扮,反而像个儒生。他头上包着灰色纶巾,身上穿着浅灰的方巾圆领直裾,留着短胡子,看起来像个白面生,斯斯的。摊子本就小,不甚显眼,又一个客人都没有,安安静静的,被热火朝天的街市衬得愈发冷清。 “怎么?你要算命?”楚天佑很是不解。 “我找他算?你忘了,我可就是干这个的!”丁五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的自矜。 “哦,对对对,我忘了,咱们的五味真人可是算命测字的高人,啊,哈哈哈……”楚天佑拿扇子点了点丁五味的胸口,然后与白珊珊相视大笑。 “嘿嘿,碰上同行了,怎么也得……打个招呼,交流交流。”丁五味兴奋地搓搓胖乎乎的手,一脸贼笑地摇着他的小扇子,朝算命摊走去。 “诶,五味。”楚天佑拉不住他,只好看了看身旁的白珊珊和赵羽,然后三个人无奈地跟上。 “可别是交流骗术,或者拆人家的台就好。”赵羽幽幽地说了一句,引得楚天佑和白珊珊都看他,想了想,还真有这可能。 “兄台,幸会幸会。”丁五味笑嘻嘻的,抱了抱拳,直接坐到前面的椅子上。 算命先生抬眼看了看他,面无表情地问:“尊驾是要算命?” “来你这儿,不算命难道是喝茶?”丁五味依旧是笑嘻嘻的,说了一句:“那就帮我算算,我的……这个前程。” 那人重新打量他一番,盯着他的脸看了看,回答:“小富即安”,真是惜字如金。 “什么意思?”丁五味不明白。 “意思就是,你就能做个小官,有点小钱,不会大富大贵!”赵羽忍不住叫醒他的白日梦,那算命先生默认。 丁五味对这两人的说法不满,嘟囔着:“你,算得不准,哼!” “好了五味,本就是信则灵,不信则不灵,走吧。”楚天佑走上前,想拉走他。 那算命先生在不经意间注意到楚天佑,立马盯着他的脸,眯眼瞧了半晌,边点头边喃喃自语:“龙凤之姿,天日之表。人中龙凤,贵不可言。” 此话一出,四双眼睛齐刷刷向他看去。楚天佑是惊叹他的功力,赵羽和白珊珊是担心他是否是知道楚天佑的身份,是否会对楚天佑不利,丁五味则是不服气。 “什么什么?他?贵不可言?你……你真是学艺不精啊,他就是个小……” “好了五味,你不是不信吗?咱们走吧。”丁五味“偷”字还没出口就被赵羽打断。赵羽想尽快离开,不管此人知不知道公子的身份,尽快离开总不会有错。 见赵羽上前,丁五味趁机把他拉到桌子前,对那算命先生说:“那你再看看他。” 算命先生依旧面无表情,扫了赵羽一眼,淡淡开口道:“贵不可言。” 又是这句!他也贵?就自己不贵?丁五味更加不服气,转头拉过白珊珊,推到前面,一指算命先生:“你给她看
看。” “五味哥!”白珊珊不满地摆脱他的桎梏。 算命先生的目光在白珊珊脸上扫了扫,依旧语气淡漠地开口道:“贵不可言。” “又是这句!”丁五味忍不住叫出来,就说这人跟他一样是个骗子吧。 “你只会这一句吗?”白珊珊都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那人还是面无表情。 “我们走吧。”白珊珊回头对三人说,她现在也信这人就是信口胡诌。 “慢!”算命先生突然叫住欲离去的几人。 “怎么了?”白珊珊回头,满脸狐疑。 算命先生并不急于回答,而是目光深沉地一一扫过四人,看得他们莫名其妙。 “装神弄鬼!”丁五味小声嘀咕。 算命先生并不理会丁五味,而是沉声说道:“各位请速离此地。” “为什么?”四个人都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弄迷糊了。 “此地不祥,免得惹上灾祸!” “噗!”丁五味没忍住,直接笑出声,然后用小扇子挡住嘴,避开算命先生,对三人说:“听见没?跟我一个招术。” 三人跟丁五味混久了,自是不信术士之言,楚天佑还是礼貌地回道:“多谢”,便转身离去。 算命先生深知多说无益,便只道了一句:“好自珍重。” 几人很快忽略这一段,继续在街上晃悠了一阵,顺便打听太后的下落,毫无所获,也在意料之中。丁五味嚷着饿了,要去本地最大的食楼饱餐一顿,便找路人打听。 “本地最大的食楼啊,那就是‘食为天’了。”一个卖灯笼的大爷爽快地告诉丁五味:“那是全县最出名的食楼,有全县最美味的佳肴,达官贵人们都喜欢上那儿。而且,要是公子你采够好,还能吃白食。”大爷边整理挂着的灯笼边答话。 “吃白食?”丁五味很是好奇。 “是啊,快到中秋了,食为天的老板为了答谢宾客,也为了招揽生意,让账房先生在前边摆了擂台,以……会友。说是胜出者可得食为天的一张食券,凭那个,可以免费去大吃一顿。”大爷满眼的艳羡。 “嘿,有这好事?那……大爷,这个以会友,怎么个会法?这擂台怎么打啊?”丁五味跃跃欲试。 “简单,就是石先生,哦,就是那个账房先生,他出题,有灯谜、诗、对联什么的,最后赢的人就得免费吃饭的食券。” “那再请问,那个擂台在哪儿啊?”丁五味来了兴趣。 “哦,沿着这条街往东走,过了第一个拐角就能看到,那里这会儿应该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一过去就能看到。”大爷指了指东边。 “多谢。”丁五味转眼间已有了主意。他两步窜到楚天佑面前,笑嘻嘻开了口:“嘿嘿,徒弟,这么好的事让咱们碰上了,可不能错过啊。不用付钱就去本地最大的食楼饱餐一顿。”他兴奋地搓了搓手,好像食券已经到手了。 “嗯,确实是好事,还十分有趣,哈哈哈。”楚天佑赞同地颔首。 “既然有趣,那……咱们就试试?这背诗、猜灯谜,你……应该没问题吧?”丁五味说着打量着楚天佑。他觉得自己这个徒弟实在不太像个小偷,读的挺多的。 “呃,我……” “哎呀,别我我我,赶紧走!”不等楚天佑说完,丁五味就急吼吼地拉着他往东走,赵羽与白珊珊赶紧跟上。 果然,不多时,过了一个拐角就看到一群人挤在一个高台下面,人头攒动、人声鼎沸。那场面,让楚天佑和白珊珊不由想起曾经挤在百花楼前看五句包子的情景。 丁五味兴奋地拽着楚天佑往人群里扎,直挤到前面,赵羽护着白珊珊紧随其后,挤到他们旁边。 擂台陈设简单,布景墙上写着几个大字“食为天以会友”,台上就摆了一张方桌,一把椅子,桌上放着房四宝、一壶茶、一个杯子,还有一块布盖着什么东西。一个一身深衣的清矍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正在喝茶,旁边站着两个跑堂打扮的人,垂手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