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奇县令
在狭小拥挤的船舱里挤了两天,又是在水上漂着、晃着,着实不舒服,终于靠岸了。丁五味迫不及待地跳上岸,伸个懒腰,舒展舒展胳膊,扭扭腰,伸伸腿,畅快地说道:“啊,还是岸上舒服啊,脚踏实地真好啊!” 赵羽一跳下船就见他那样子,不觉好笑。他回头对着船上的楚天佑伸出手,欠身道:“公子” “哦,不用”楚天佑直接跳下船,回头朝准备下船的白珊珊伸出手:“珊珊” 白珊珊正提起裙摆准备一跃而下,听见楚天佑喊她,一抬头,就见他朝自己伸出了手,正微笑地看着她。白珊珊一阵恍惚,楚天佑过去从未这般。她看了看那只手,犹豫了一下,说了一句:“谢谢天佑哥”,就搭着他的手腕,借力跳下。 楚天佑吹了会儿风,说道:“在船上闷了两天,确实不如地上舒服啊。这里离蓟州县不远,不紧不慢地赶路,两天也能到。咱们不着急赶路,先在西陵县城歇歇脚,顺道边打听这里的民生和官声,边往蓟州县去寻刺史大人。” “是,公子” “好,天佑哥,听你的” “好啊好啊,在船上吃没吃好,睡也没睡好,上了岸,肯定得好好补补。” 他们一路往县城走,在街上信马由缰,突然一个小孩儿在快速跑过时撞到了丁五味。 “哎呦,哎呦,怎么又是我被人撞啊?”丁五味按住被撞疼的肚子,欲哭无泪。 “五味!” “五味哥,你怎么样?” 几个人立马围了过去扶住他。 小孩也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才停下,都快吓哭了,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的头是铁打的啊?那么硬,我的肚子哟。”丁五味疼得都弯下腰了。 “五味,你还好吧?” “小弟弟,你怎么样啊?有没有撞到哪里?”白珊珊又去看看小男孩儿。 “珊珊,他怎么会有事?他的脑袋那么硬,撞在我肚子上。”丁五味揉着肚子。才一进城就被撞,出师不利,不是好兆头啊,下次出门前先翻翻黄历。 “我……我没事,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小孩儿怯怯的。 “好了,没事了,这位叔叔一会儿就没事,别怕。”白珊珊摸了摸孩子的头。 “那……我可以回家了吗?” “你要是没受伤,现在就可以回家啊。” “那我想回家,我娘还在等我呢。”小孩儿滴溜溜转着大眼睛看着白珊珊,一脸的期待。 “好啊,你回去吧,没事了。”白珊珊冲他笑笑。小男孩儿一溜烟跑了,跟冲过来的时候一样风风火火。 丁五味哀嚎了半天也消停了,几人继续晃悠。他们找了一处临街的茶馆歇歇脚,顺便合计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丁五味还是想不明白,这么大的事,国主怎么就让他一个八品太医来管,太医,他只是个太医啊,只会治病,官场的事,他哪儿懂啊?再说,人家州刺史,那么大的官儿都管不了,让他来,这不是为难吗?他愁了一路。 赵羽看他一路上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询问道:“五味,你这是怎么了?平时可就数你话最多,最活跃,今天怎么跟个苦瓜似的?” “唉,你们说,这个刺史怎么管不住自己手下的官儿,还向国主求救呢?刺史不是很大的官儿吗?不是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吗?他怎么就压不住呢?他都压不住,我怎么压得住啊?” 楚天佑喝了一口白珊珊递过来的茶水,放下杯子,慢悠悠解释道:“这个柴刺史是新国主登基以后调任的,原来的刺史是伪国主叶洪的亲信,他在此处卖官鬻爵、任人唯亲、任人唯钱,导致沔州府官场上行下效、乌烟瘴气。柴刺史到任后与大小恶官吏斗智斗勇,呕心沥血,虽成功地换掉了一批官员,官场风气稍有改观,但旷日持久,他到底是孤掌难鸣,有些力不从心,需要朝廷派大员给他撑腰。” “哇,这个州这么乱啊,那这个案子真不好办啊。”丁五味的眉头皱得更紧。 “诶,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这是官场的事。”丁五味突然想起这个,好奇地看着楚天佑。 楚天佑笑笑,凑近他说:“你不是被国主亲自指派来这里办案吗?为了更好地辅佐你,我当然得先打听清楚喽。” “嘿嘿,不愧是我徒弟哈,不枉师父我平时对你那么好。”丁五味笑眯了眼。 白珊珊思索了片刻,不无忧愁地说:“前任刺史既是叶洪的心腹,又在此经营多年,那……这里会不会有屠龙会的势力?” “不无可能。”楚天佑表情严肃地开了口:“咱们才吃过屠龙会的亏
,这回要加倍小心。” “公子”听了半天的赵羽也忍不住开口道:“柴刺史既有济世之才,又有济世之心,人也有魄力,本大有可为,只是一直被掣肘。这次咱们助他整肃官场,由他继续治理,沔州府必不可同日而语。” “嗯,你的看法与我相同。”楚天佑十分赞同。 几人正说着话,被街上一阵清脆的童音吸引。 “种豆子,种高粱,春夏秋冬四季忙。牛出力,来吃草,做官的吃米我吃糠。铺着天,盖着地,花子要饭走地宽。财主你不给,咱也不能怨,身上无衣怨天寒。清官爱民传万古,眼下有几个不搂钱?去年旱,今年淹,树根草皮全吃完……” 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沿街唱着歌,时不时向人乞讨。四个人的脸黑了下来。 正巧伙计过来添茶水,赵羽问道:“小哥,你们这里有很多乞丐吗?还时常有灾荒吗?你们的官员……”他没有说完,只是看着伙计的反应。 “唉,客官,你也看到了,那些孩子是小乞丐。我们这里啊,今年来旱涝不均,庄稼被淹了不少。至于当官儿的,都忙着捞钱呢。”他摇摇头走开。 “才一进沔州府就碰上贪官了,又是个邓鸿杰那种该死的贪官!”丁五味咬牙切齿,其他三人沉默不语。 “好了,我们赶路去府衙吧。”楚天佑收起了扇子。 “伙计,会账!”丁五味冲刚刚离去的伙计喊道。 “来嘞,客官,你们这一桌十二钱。” 丁五味去摸腰间装散碎银子的钱袋。 “诶?啊,我的钱袋呢?”丁五味突然一声惊呼,其他人朝他腰间望去,原本挂在那里的钱袋真的不见了。 “五味,可能刚才掉在什么地方了,你想想。”楚天佑提示他。 “我们上岸之后没有在别处停留,一路直接就走到这里来了。”赵羽回忆着行程。 丁五味一边挠着脑袋,一边回忆,一边说:“没有啊,不应该啊。”他真不觉得自己会掉。 “啊,我知道了,那个小孩儿,撞我的那个小孩儿!一定是!他是个扒手!”他突然想起那件事。 伙计见状提醒道:“客官,我们这街上真有扒手,就有小孩子。” “好啊,那个小鬼头,亏我还同情他,居然是个扒手!那么小就偷东西,长大了可怎么得了?看我不去报官把他抓起来!”丁五味咬牙切齿。 “算了吧,五味哥,好在丢的钱不多,我们身上还有银两,再说报官也不一定能找回来。”白珊珊觉得报官没用。 “我倒觉得可以去报官。”一向宽容又不计较的楚天佑却一反常态。 “天佑哥?”白珊珊不明白。 “我们正好借此机会见识见识本地的县令。” “哦,这样啊。” 西陵县衙大堂,楚天佑四人在堂下不可思议地看着高坐堂上的县令。长得圆溜溜的县令坐在公案桌后面,脑袋圆溜溜,肚子也是圆溜溜。歪着的脑袋用右手撑着,眯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两撇小胡子随着他说话一抖一抖。 “姓什么?叫什么?住哪里?做何营生?有无前科?爹是谁?娘是谁?兄弟姐妹、妻子儿女又是谁?他们的生辰八字、模样、特征、嗜好、经历,给我一一报来。”若非他是坐着的,真会让人以为是在说梦话。 四个人听到这问话面面相觑,怀疑自己听错了。还是丁五味先沉不住气,叫了出来:“大人,我是来报案的,不是投案的。我是被扒手偷了钱袋,不是我偷钱袋,你这是审犯人呢?” “嚷嚷什么?”那县令总算睁开了眼,懒散地坐了起来,“本官是在问案,管你是报案的还是投案的,本官一视同仁,还不一一报来?” “我……” “诶诶,五味,五味,先别发火。”楚天佑拦住了正要发火的丁五味,小声说道:“你先回答他,看他接下来怎么做。” 看在钱的份上,丁五味忍了。他不太客气地回答:“姓丁,叫五味,四海为家,行医济世,没有前科,爹是个大夫,娘不在了,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妻子儿女。” “嗯,你来县衙报案,有何冤情啊?” “冤?我没冤情啊。”丁五味一时觉得,不知道自己是傻子,还是那个县令是傻子。 “没冤你报什么案啊”县令一脸被戏耍了的不悦。 “我不是说了吗,我的钱袋被扒手偷了。一个小孩儿,他撞我的时候趁机偷了我的钱袋。”他说到后面声音渐高,这下这糊涂县令总该醒了吧?该听清楚了吧? “嗯,既然你知道是何人在何时偷了你的钱袋,你为何不当场抓住
他呀?而要事后来报案?”县令眯着眼看着丁五味。 “我……”丁五味哑口无言。这县令,比哈喜儿还糊涂,倒弄得好像他自己是个大傻瓜。 “大人,我们自然当时并不知晓钱袋被偷,是事后付账时发现钱袋不见,才想起不久前被一个孩子撞到,猜测或许是那孩子趁他们撞到一起时顺手偷走了钱袋。”楚天佑看不下去,替丁五味回答。 “嗯,那孩子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啊?” “我怎么知道他叫什么啊?我们几个外乡人,刚来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就在街上莫名其妙被一个陌生的小孩儿给撞了。长什么样,不记得了。”丁五味憋着一肚子火气。 “既如此,那你们回去等消息吧,等本大人抓到那孩子,再通知你们过来认人,退堂。”那县令说完,晃悠悠地去往后堂,还伸了个懒腰,留下楚天佑四人大眼瞪小眼。 “这……这就是审案?这就审完了?”丁五味看看县令离去的背影,看看三位友人。 “难怪街上有乞儿,还说什么当官的都捞钱,现在我懂了。”白珊珊面色不虞。 “公子,咱们还是尽快去府衙面见柴刺史大人吧。”赵羽觉得没必要再跟这个糊涂县令纠缠,此地也不用费心思查。 “嗯,要治这个县还得靠刺史大人。”楚天佑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