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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又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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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无论是碧瓦朱甍还是蓬门荜户,抑或是临时安置处的灾民,都已安睡,万籁俱寂。 蓟州县郊外的一处山道上却并不平静。 月色混沌下,一个瘦小的身影在踉踉跄跄地奔跑着,好似有什么在后面追赶他。他跑过的地方,滴了一路的鲜血。 “还想跑?”后面有成年男子阴鸷的声音传来。两个魁梧的黑影健步如飞地追赶着他。 突然两人同时一跃而起,一个跃到他身侧,在落地时,一刀挥出,就听那人“啊”的一声惨叫,声音略显稚嫩。另一人则越过他头顶,落在他前方挡住去路。在飞跃他头顶时也是猛挥一刀砍在他身上。又是一声惨叫,那人身上顿时多出两道触目惊心的血口,鲜血直冒。 “小子,胆子不小啊,敢跟我们作对!”挡在前面的蒙面壮汉拿寒光闪闪的刀指着站立不稳的人,阴森森地说道。 “你们这些恶魔,害死那么多人,还杀了我爹,打死我伯父,害死我爷爷,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放过你们!”受伤的人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指着面前之人,声色俱厉地控诉,声音稚嫩而又倔强,原是个少年。 “有种,真有种,那我就送你们一家团聚去吧!”黑衣壮汉狠厉地说完,一刀插进少年的前胸。同时,另一人一刀捅进他的肩胛骨,几乎能听到骨头被割断的声音。 少年的惨叫划破天际,可惜在这荒郊野外并无其他人听见,只惊起几只鬼魅一般的秃鹫。秃鹫在头顶盘旋,凄厉地叫着,仿佛等着奄奄一息的人咽气后好饱餐一顿。 就在刀子插进身体时,壮汉离少年近了一些,少年借着晦暗的月光看到对方右眼后有一块斑。他断断续续说道:“我……记住……你了,做……做鬼……也不……放过……”他试图抬起手指向对方,却无力抬起。 “那你就去做鬼吧!”壮汉凶狠地说完,抬腿一脚踹向少年血流如注的腹部。 “啊!”少年如一片树叶飘向看不见底的石坡。 “要不要下去看看?万一没死呢?”同伙不放心地问道。 “伤得这么重,下面又全是石头,底下还有狼,头顶有秃鹫,他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也是,那我们回去复命吧。” “走吧。” 那少年顺着石坡一路滚落山下,他觉得自己的血要流干了,全身的骨头好像也被碾碎了。幸亏是个斜坡,他是顺着坡滚下去的,不是直接坠落到山脚,否则恐怕就摔得粉身碎骨了。 少年想起自己的血海深仇,不甘心就这么死在荒郊野外,暴尸荒野,甚至葬身狼腹。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忍着钻心的痛挣扎着坐起来,从破破烂烂的衣服上吃力地撕下布条包扎腹部、胸口、肩胛骨、手臂、腿上的伤口,止住汩汩流淌的血,他疼得几乎晕过去。缓了片刻,他咬着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捡起一截树枝当拐杖,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坡上爬去…… 翌日清晨,四人正在后院休息,丁五味拉着楚天佑在棋盘上大战三百回合,赵羽与白珊珊练功。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焦急的呼喊声传来。 “钦差大人!钦差大人!不好了,出事了!”柴大人急匆匆地跑来。 四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 “怎么了,柴大人?出什么大事了?”丁五味先发问。 柴光耀已来到跟前,看了看楚天佑,神色慌张地说道:“河道监管死在牢里了!” “什么?”丁五味惊得手里的棋子都掉了,“什么时候的事?” “今早牢头巡视监牢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了死了,尸体都凉了。” “怎么死的?”楚天佑觉得不简单。 “自杀!” “怎么自杀的?” “用腰带投缳自尽” “柴大人,他可有留下什么?”赵羽问了一句。 “有,一封血,说是畏罪自杀。”柴光耀缓了缓,继续说:“他在血中招供,河堤决口是他监管不力,险些害了钦差大人,又害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他自觉无颜苟活人世,又自知罪责难逃,只好以死谢罪,只求放过他的家人。”他边说边将卷在手里的血递给楚天佑。 “柴大人,他在此之前可曾见过什么人或是发生什么事?”白珊珊问道。 “牢头说,昨天夜里,他的妻子带着孩子来探过监。” 丁五味喃喃自语:“昨天夜里才见过家人,夜里就自杀了,他的妻子跟他说了什么?” 楚天佑将血递给丁五味,思忖片刻,说道:“五味,放过他的家人这话不是对咱们说的,是对拿他的家人逼他自杀顶罪的人说的。现在死无对证了。”

“高明啊,真是高明啊,这个杨郡守,连面都没露就脱罪了,还在咱们眼皮底下把人证给杀了,好手段!咱们小看他了。”丁五味恨恨地折起血。 “现在只怕他的家人也不敢说什么了,只有等咱们拿下杨小林,他们才敢开口说话。”楚天佑很是唏嘘。 丁五味想起一件事,问柴光耀:“柴大人,我托你暗中联络能指证杨小林的证人和收集证物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钦差大人,下官派人暗地里四处联络,他们虽恨杨小林,可都惧怕他,想指证又不敢。我命人告知他们,有国主派来的钦差为他们作主,可他们还是犹豫,都在观望。依下官之见,只有让他们看到咱们真的拿下了杨小林,他们才敢站出来。” “嗯,也只好这样了。咱们得加快了,防止再有人被他灭口。” “是,下官也这么认为。” 与沔州府一河之隔的江陵府地界的一处茶寮里,一对母子正说着话。 “娘,我刚刚听几个路人说,他们是从沔州府逃难过来的,说那里发了大水,冲毁了好多农田和民居,有一个县几乎整个被泡在水里了,灾民遍地。幸亏咱们走得早,咱们前脚走,那里后脚就发洪水,还冲垮了河堤。”年轻的生给母亲添了一碗热茶。 老妇听闻,顿了一下,关切地问道:“很多人受灾吗?” “是啊,听说有上万人呢,现在是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生眼中流露出悲悯之色。“哦,对了,听说朝廷派来赈灾的钦差当时刚好在河堤上视察,也被洪水冲走了,救他的人都被冲走了几个,很是凶险,还好最后被他的随从救了,他的随从听说当时也很危险。” “什么?钦差?国主派了钦差来,那国主一定是很着急。”龙儿…… “是啊,发生这么严重的灾情,咱们的国主又一向爱民如子,现在肯定是焦急万分。” 老妇已经听不清儿子在说什么,他只是想到了那个孩子,那个无依无靠、茕茕孑立的孩子。他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孤独地撑起一切,老妇的心揪着疼,龙儿…… 夤夜,州府衙门外,月光晦暗,大街上空无一人,整个蓟州县都在沉睡中。突然空旷又沉寂的大街上传来毫无章法、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声,夹杂着棍子捣在地上的声音,接着传来时而粗重、时而微弱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大街上格外清楚。 暗淡的大街上,一个瘦小的身影拄着一根根树枝,一瘸一拐地往府衙大门走去,在接近大门时,他似乎有些激动,加大脚步、加快动作朝着大门走去,却因不稳而摔倒了。他立马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挪到到了大门口,屋檐下挂着的几盏大灯笼照亮了他,原来是那个被踹下山坡的少年。他看起来比粥棚里的难民更像难民,比乞丐更像乞丐。 他全身的衣服几乎成了破布条,都被割烂、刮烂了,挂在身上。他浑身尘土,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全身是血,从脸上到脚上。他肩上、胸前、腹部、腿上都绑着布条,用来止血的,可布条早已跟衣服一起整个被染成红色,并且依旧在渗血。他的右腿几乎瘸着,硬是靠一根树枝撑着从山坡下爬上来,再一路挪到这里。他的鞋掉了一只,脚上沾满泥土,没有泥土的地方能看到血泡和伤口,还在的那只鞋,鞋底也磨穿了,脚趾头也露了出来。他的头发乱蓬蓬、脏兮兮的,脸也是脏的,还有血渍。整张脸上只能看清一声眼睛。那是一双年轻、不屈、又倔强的眼睛。他的嘴唇干裂,血渍已凝固。 那少年扶着柱子踉踉跄跄走到了门口,看到门边高大的鸣冤鼓,激动地扔掉手中的树枝就朝着鼓架扑了过去。他用满是血迹的手抓起架子上的两只鼓槌,吃力地举起来,使尽全身力气去击鼓,可也只是很轻微的声响,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听见。他如是试了几次,奈何他实在太虚弱了,始终敲不响。 他忽然一头栽倒,整个人重重地撞向鼓架。鼓架连同他一起倒地,又大又重的鸣冤鼓掉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响声,鼓一直滚到大街上,少年也昏倒在地。 午时,州府衙门的一间客房里,少年缓缓睁开了眼,还没看清眼前的境况,就听得一声惊喜的女声:“醒了!他醒了!快去禀报大人。” 大人?少年疑惑,他慢慢看清了所处的环境,是一间很干净、整洁的房间,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一个丫鬟打扮的姐姐正伏在床边看着他,欣喜说道:“谢天谢地,你可算醒了。” 少年想起身,动一动,却感觉全身撕裂般的疼,又浑身无力,根本起不来。丫鬟看出他的意图,赶紧轻轻按住他,急切地说道:“诶,别动,你别动,你现在全身都是伤,不能乱动。” 少年想开口说话,却感觉喉咙干涩沙哑,张了张嘴,几乎发不出声,心下焦急又害怕,他要是哑了,还怎么伸冤报仇? 就

在他六神无主之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看来人不少。 那丫鬟忙站起身冲着为首之人屈膝行礼:“大人。” “嗯,你先下去。”穿着常服的柴光耀当先走到床边,弯腰看着刚刚醒来的少年,面色关切,语气温和地问道:“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这浑身是伤的少年跟他的孩子差不多大,触动了他的慈父之心,止不住的心疼。 少年听得心头一热,又想下床,却是被柴光耀按住,不让他乱动。也不等他回话,就慈爱地说道:“别担心,你的伤都清洗过了,也包扎好了,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虽然伤得重,但总算已无性命之忧,现在就是要好好休养。有什么事,养好伤再说。” 少年张张嘴,终于能发出沙哑又破碎的声音:“多……谢。”他现在有满脑子的疑问,奈何实在难以言语。 “我来我来,让我给他看看。”丁五味挤了过来,柴光耀忙让到一边。 丁五味搭上少年的手腕,诊脉片刻,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松了眉头,对他说道:“还好,就是失血过多,补补气血,多休息就能恢复。”屋内众人也都松了口气。 丁五味对着那少年关切地唠叨起来:“你啊,真是命大,伤得这么重能找到这里来,幸亏碰上我啊,要换了别人,你就死翘翘了。你知不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啊?全身的刀伤,浑身是血,还有一身的骨折,被抬进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胸口这一刀,就差一点点,就捅在心上了,就差那么一点点,你就呜呼哀哉了。”他用拇指和食指做了个“一点点”的动作。 “你就剩一口气了,全靠我的百年老参吊着。”丁五味忽然话锋一转,问他:“话说,你这是糟了什么难啊?是碰上强盗、山贼打劫了?还是仇家追杀?看你也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啊,怎么会打劫你一个半大的孩子?就算打劫,抢你的财物就够了,不应该下这么狠的手啊,看上去,倒像是要你的命啊。你小小年纪,不至于与人结仇吧?你怎么又会昏倒在州府衙门门口呢?”丁五味有一肚子的疑问。 “五味,他才刚刚醒,你不要问这么多了,让他先好好休息一下吧,等他伤好了再问也不迟。”楚天佑出声制止。 丁五味的“州府衙门”四个字提醒了床上的少年,他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这里是……州府……衙门?” “是啊,你正躺在衙门的床上,这位是州府的刺史大人。”丁五味指了指旁边的柴光耀,柴光耀点点头,走上前。 “刺……刺史大人。”少年一激动,又挣扎着要起来。 “诶诶诶,都说了,你不要动!”丁五味急忙又去按他。 “让我……起……起来。”少年倔强地非要起来,丁五味和柴光耀只好去扶他,看上去他似乎有很重要的事。 赵羽忙去桌边倒了杯水递到他嘴边,叮嘱他:“慢慢喝。” “多谢……大哥”少年“咕噜咕噜”灌下一杯水,赵羽再给他倒了一杯,他又是一口气灌下去。他润了润干哑的喉咙,靠着床头缓了片刻。 “还要吗?”赵羽端着空茶杯,关切地问道。 “不……不用,多谢。” 少年缓了口气,嗓子也好了一些,看着柴光耀,虚弱地说道:“刺史大人,草民听说……钦差大人在这里,草民想……求见钦差大人。” 众人愣了一下,看了丁五味一眼。柴光耀温和地对少年说:“你若是途中遭难,想要请钦差大人为你作主,我也可以。”丁五味两次遇险,此人又来历不明,柴光耀不敢轻易暴露钦差的身份。 “刺史大人,并非草民信不过您,实在是……我家的事,只有钦差大人管得了,我一定要见钦差大人。”少年眼神澄澈而又坚定,柴光耀一时没了主意。 “那你家的事到底是多大的事?可以说给我们听听,我们帮你。”丁五味问道。 “我见了钦差大人才能说。”少年咬着唇,异常的倔强。 “你这孩子,年纪不大,怎么跟个倔老头儿似的?真像头倔驴。”丁五味不禁头疼,继而说道:“我就是钦差,你的事,可以跟我说了吧。” “您……您是钦差大人?当真?”少年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矮胖、嬉皮笑脸、头上两个小球乱晃的人,一脸的不可思议。 “嘿!你这孩子,这可是在刺史官邸,当着刺史大人的面,我还能冒充不成?”丁五味叉着腰指着自己。 少年望向柴光耀,柴光耀对他点了一下头。 少年立马掀被子就要下床。 “诶诶,你怎么又乱动啊?”丁五味头大,这可是他的百年老山参救回来的命啊。 可这次,这少年任谁都拦不住,“扑

通”一声就跪在丁五味面前,强忍泪水说道:“求钦差大人为草民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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