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黄昏时分,日暮西沉。 落日的余晖照在西菀殿的殿前,赤红色的光洒在了门前的梅树上,映着连日大雪树上未融尽的雪水,反射出点点金光。 西菀殿内烧起的银丝碳还滋滋地冒着火星,熏得屋内暖暖的。 “公主醒了吗?”璇月从外面搓着手进来,白皙的面颊鼻头被冻得通红。 阑梦接过璇月手中的华服,“还没呢,公主这几日犯懒的很。” 璇月望了望窗外,“公主也该起来用膳了,五殿下恐怕要来了。” 窗外的夕阳的细光微微从窗户透进,洒在栀子色的细纱帐下。 帐内,女子睡的十分沉,雪白的肌肤在未点灯的殿内显得有几分苍白,眉头也不知为何皱了起来。 女子猛地从梦中惊醒。 走过来正挑起纱帐的璇月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愣在了原地,“公主——怎么了?” 虞枝意的胸口还在剧烈的起伏着,喉咙干得她咳了一声,“水。” “阑梦,快拿水来。” 她立即探手摸了摸喉处,什么痕迹也没有,又瞧见站在她面前完好的璇月,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恍惚地望了望四周,喃喃道,“这里可是地府?” “地府?”璇月将水递到她的唇边,茫茫然道,“公主莫不是做什么噩梦了?” 虞枝意没有回答,她接过水起身,银丝碳烧得扑哧扑哧作响,此时是冬季,她死时明明快入夏了,又瞥见那罗汉床上摆着的华服,她张了张嘴,“难不成,快到我的生辰了?” “是啊,明夜陛下设了宫宴在晏清宫,公主可要好好打扮一番。”阑梦上前将那华服顺了顺道,“今年的司衣局送来的新衣做的不错。” 看衣服的样式,是她十七岁生辰的衣服。 也就是说,她重回到死之前了?还是永令二十四年。 她记得这两年朝臣一直在上让父皇立太子,父皇却迟迟未定,明日,她的生辰,因给皇祖母守孝已经三年未办喜事了,这回借着她的生辰,大肆操办了一回,把已有府邸的公主、亲王都一起叫了回来,好热闹一番。 正是席上,父皇宣布,他要立虞知凌为太子。而两年后,虞知凌便会在外翁的支持下登上帝位。 可这一切若不是外翁和舅舅在支持,虞知凌本不会当上这个太子。 “公主,奴婢替您梳洗吧,五殿下过一会怕是要来了。”阑梦又上前道。 虞枝意闻言愣了愣,皱眉道,“他来做什么?”她现在可没空。 “公主,”璇月拿起挂在一旁的白毛狐裘大氅裹在虞枝意身上,欲言又止道,“您不是约了殿下晚上一同用膳,说是五殿下最近天天忙于朝中之事——” “哦,”虞枝意想起前世确实是有这回事,于是摆了摆手,“既然他这么忙,你便去回了他吧。”想了想又道,“璇月替我梳洗,今晚我要出宫,阑梦,你去备好马车。” “出宫?”璇月和阑梦两人面面相觑,“公主要去哪里?” “明日便是我的生辰,我要去见外翁,我想陛下不会拒绝。”解下大氅,她伸出手,“更衣吧。” 眼见阑梦出殿了,虞枝意收住了眼中的冷意,缓缓开口,“叫春朝进来。” 前世阑梦被柔嫔收买,亲手给自己下了毒,还杀了璇月,她本以为璇月和她都是从小便跟着自己的丫头,必然不会有二心,她那样信任她,却被她反刺了一剑。 倒是春朝这个打杂的小宫婢,她本是胡美人身边的丫头,胡美人病逝后她本该被遣去做粗活,可那日她路过胡美人殿前,一眼瞧见她瘦弱的身影跪在殿前,心中顿时便生出了些许不忍,索性便把她带了回来做个小丫鬟。 虞枝意不曾想,就是这小丫鬟却在那晚救了自己的性命。 冬季的天暗的很快,此时还只是酉时,夜幕便沉了下来,整个宫内都笼罩着阴郁之色,虞枝意站在西菀殿门口,瞧着远处各宫渐渐点起了宫灯,星星点点,映着那红墙金瓦,甚是璀璨。 她看了一眼远处的天际,裹上狐裘大氅匆匆踏雪而去,留下一抹夜幕中的倩影。 西菀殿前阑梦点起了一盏灯,雪已越下越大了。 殿前不远处的长街,两个身影娓娓而来,走在前头的男子身着白玉勾金线锦袍,外披白毛大氅,金冠束发,白玉雕琢的面庞清晰又冷冰,伞下被挡住的柳叶眼淡漠中透着一丝柔情。 身后打着伞的宫婢笑道,“殿下真是疼爱七公主,百忙之中也要来。” 虞知凌垂眸,薄薄的嘴唇勾起一丝笑容,“阿意在宫中又不与其他人亲近,若我不来看她,她总
是要生气的。” 他看向手中提着的萤雪灯笼,上个月他去冀州,见当地有个手艺人,做的各个灯笼稀奇又漂亮,想着阿意在宫中珠宝首饰是不缺,倒是却些新鲜的稀奇玩意。 这雪灯笼做起来要小半个月,带回京中费了不少心思,想到这里他却是忍不住笑了,阿意定会喜欢的。 “五殿下,”阑梦站在门外远远瞧见人影,匆匆快步上前,“殿下,公主现下不在殿内。” 虞知凌似乎未想到,哑然道,“她去了哪里?” 阑梦有些为难地开口,“公主她、她出宫去了。” “出宫?这么晚出宫?”说完他又想到了什么,“难不成她去了宋大将军府中?” “是,公主说是思念大将军。” 虞知凌失神了片刻,将手中的灯笼递给阑梦,阑梦见他转身的眸中却是说不清的晦暗,声音却未有什么起伏,只是自嘲道,“这是我为玉瑶准备的寿礼,既然她去了将军府,那就麻烦你代为转交了,只是明日寿宴后我恐怕也再没有时间陪她一起用膳了。” 她心下一颤,跟着上前了一步,“殿下。”阑梦本就生的清秀,微微蹙眉显得更加我见犹怜。 “嗯?”虞知凌微微侧目。 “公主她,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不知殿下是不是哪里惹公主生气了?”阑梦小心翼翼地开口,似乎在替虞枝意说话,话里却好似在暗示什么。 虞知凌愣了愣,似乎在试图在回忆,片刻后他皱了皱眉,“我知道了,多谢。” —— “外翁!” 少女从马车中跳下,抖了抖身上的狐裘便往宋世明身上扑,老者伸出手接着她,虽只是知命之年,但那常年在战场上厮杀饱经风霜的脸满是沟壑,如同古稀之年,唯有那鹰一般的双眼,带着格外的威慑显出他曾经的强干。 他拢了拢少女身上的狐裘,眼中满是溺爱之色,“快进来,路上可受冻了?” “阿意怎么今日来了,按往年你本该过两日再来的,家中再准备为你庆生,如今早来了可什么都没有准备。”宋漾立在一旁摊摊手。 虞枝意挤了个笑,“舅舅放心,不必准备什么,” 宋漾不禁退了两步,瞪大了双眼,“这,这还是阿意吗?” 宋世明闻言,皱了皱眉,“可是在宫中受了什么委屈?” 虞枝意抬眸,圆润的杏眼中宝石一般的眼珠闪着光,“没有,不过,外翁,我有事想单独说。” 宋世明点点头,“漾儿,你去准备些阿意爱吃的饭菜。” 虞枝意跟着宋世明进了房,关上门,房内点着两盏昏黄的油灯,映着虞枝意晦暗不明的神色。 “外翁,我想请你明日在朝堂上参五殿下一本。” 宋世明抬起头,不解地看向她,额上的皱纹越发深了。 虞枝意走上前,跪坐外翁身旁,摩挲着老人满是老茧的手,“我知道我有些任性,可是,我不想虞知凌当上太子。” 老人斑白的头发在烛光下显得更加苍老,他叹了口气,轻抚着虞枝意的头,“自从你外祖母和萦儿离世后,我早已没什么念想了,漾儿已成家立业,夫妻和睦,外翁唯一牵挂的就是你,怕你在宫中没有人关心你,照顾你。”萦儿是她的母亲。 “那时候你还小,也是一次生辰,你告诉外翁,说宫中柔嫔和五殿下对你很好,我心中甚为欣慰,后来你让我支持五殿下当上太子,外翁和舅舅尽力去做了,但如今又不想他当,外翁知道阿意从小就很懂事,绝不是胡闹之人。” 说着又看着虞枝意,笑得十分慈祥,“外翁答应你,只是你若在宫中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告诉我们。” 虞枝意用力地点点头,眼睛酸涩难当。 翌日, 在宋家用过早饭,坐上回宫的马车时,舅母道,“阿意,今日是你的生辰,晚上陛下设宴定是要去的,你舅舅今早上朝去了,来不及与你多言,昨夜他与我说,你若是在宫中不开心,过两日便回家住几日吧。” 虞枝意顺势握住她的手,笑意绵绵,“我知道了,多谢舅母。” 乘上马车,璇月将手中的暖手炉递给她,怪嗔道,“昨夜公主临时出宫,让五殿下扑了空,也不知今日五殿下会不会来问罪。” 虞枝意没有说话,只是撩起帘子的一角,看着这热闹的街市,她却想起了和贺荀在一起的那段时日,不知道贺荀如今是何模样。 下了马车一回到宫中,还未进殿,便看见阑梦在西菀殿门口来回踱步,还一边张望着什么,瞧见虞枝意小步便迎了上来,神色十分慌张,“公主!不好了!” <
> 虞枝意淡然地进了殿,将身上的狐裘解了丢给她,坐下喝了口茶才缓缓道,“什么事?” “五殿下,五殿下,今早被人参了一本。” 虞枝意愣了愣,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装作不解地抬头,“是谁?” “听说,是侯大人,说是上个月陛下派五殿下去冀州赈灾,体察民情时,五殿下——私下受贿。”阑梦抿了抿唇,神色焦急,“公主,这可如何是好啊?大将军不知能不能为殿下说说情。” 虞枝意抿了一口茶,眼珠却溜溜地转了转,璇月立马上前,“阑梦,这种事公主如何能插手,只能看五殿下自己的造化,公主午膳想吃清淡一些,你去厨房吩咐一下。” 阑梦还想说些什么,却硬生生被璇月推了出去,眼见这阑梦心不甘地走远了,她才喊道,“春朝,跟我进来。” “你是说,阑梦钦慕五殿下?”虞枝意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昨夜公主嘱咐后,奴婢特意留心了阑梦,恐怕不会有错。” 虞枝意心中有些乱了,阑梦跟了她这么多年,原以为她或许是被人威胁,不曾想,却是因为她爱虞知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