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2 页)
苍穹之上云潮翻涌。
一簇电光骤然酝酿而出,犹如一头困兽想要挣脱樊笼,在乌密云层中四处逃窜。
夜幕下幽静的京都城被电光映亮,往日里肃穆端庄的殿宇此刻被赋予邪戾,变得森然可怖。
惊雷轰鸣,滋啦啦一声沉入大地。
“不能死……”一道低沉急切之音拉住她。
“你不能死……不能死。”
他们还不敢让你死。
涣散的意识重新被汇拢,去寻找声音的源头。
胸腔内开始痉挛,连续的锐痛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遽然,光影再次拍进窗棂扑向她,犹似厉鬼虚张声势。
雷声再起,随之遁匿,清晰地听见胸腔内霍乱微弱的跳动,如此情形周而复始,胸腔中的锐痛和光影纠缠不休。
发间的金钿钗,压不住云髻坍塌之势悄然落地,霎时华发飘零倾覆而下,淹没锦绣华服。
骆骞死了,大嵘的皇帝被凌晖刺死在含章殿,仅余的骆炎,那位才七岁,即将成为皇帝的小小傀儡国君,已无力阻挡覆国。
乱世之下,群雄割据,英雄豪杰层出叠现,又戛然而止,骆氏皇族也不过区区四十年。
骆苕的气息变得浮而促,她摊开衣袖趴伏在地,把脸贴在冰冷的青石砖上,青石砖上镀着一层灰,粘上脸颊,倒也没那么凉。
双眸缓缓阖上,她已记不清过去多久,人若缺水几日为限?这限期这便到了?
大嵘的宁华长公主幽禁在此,将要被渴死。
整座荒废的宫殿悄无声息,一连几日,没有人来送吃食水饮,没有人来审讯问责,就这样将她囚禁。
祈食求饮是人的本能,只是,她还做不到向除了他父皇之外的人摇尾乞怜。
定是渴昏了头,片段式的思绪不断跳跃,他们还不敢让她死,何须求他们,况且她的母后也不会让她就这么去了,只要再等等,再等等。
还不能死,即便终有一日华服褪尽,此刻,她依旧还是大嵘的长公主。
骆苕的意识再次开始模糊。
混沌之中鬼使神差地絮絮叨念,双唇瓮动,呓语不清。
片刻之后猛然睁开眼,看向窗棂。
窗外风雨飘摇,在向她招手,那里有无穷无尽的雨水,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去破开那窗。
本能以另外一种方式再次引诱她。
咽喉干涩,鼻息不稳,她咽了咽空喉,试图抬起脑袋抬起躯壳,一阵鼻息吹散一地尘埃,还是没力气……
双眼盯着窗棂一动不动,而窗外突然掠过的几道人影,让她全身一松顿时安宁,贴着青石砖再歇上片刻。
殿门被推开,因年久失修,那一声“吱呀”声特别清脆。殿内投进一道光,细小狭长,最后浑作一团光晕,光晕宛若渡魂灯,摄人心魄。
骆苕用尽全力,用双手将身体撑起,盯住光晕旁的那团黑影。
灼烁电光照亮来人的麒麟衣袍,如鬼魅般的男子缓缓走近,蹲下身,裹挟着初春的冷冽捏住她下颌,皴裂的双唇顿时崩裂,骆苕侧身躲开,粗粝在她下颌划出一道刺辣痛痕。
“活着吧,死了多没意思。”来人手劲不小,言语却极为平淡松散,“只会忍饥挨饿,你蠢不蠢。”
骆苕置若罔闻,五指发虚,双臂麻木,螓首朝里侧着一动不动,所剩的力气已经不允许她说话,只能把躯体死死地定在青石砖上。
她还记得,这个男人是拖她出含章殿的侍卫,是凌晖安插在宫廷的爪牙。
身体在一吸一呼间凌乱起伏,等电光再次闪烁,华服上,金丝银线交错走绣的海棠花熠熠生辉。
男子再度伸手,想掀开披散下来的长发,看一看面色如何,却被她再一个晃身躲开,男子释然,缓缓起身。
“力气都还没用完,难怪还沉得住气。”不吃不喝几日,也不见她有所动静。
男子望着脚前,像交代一件寻常事,“皇太后懿旨,命长公主殿下,暂时安置在采撷宫。”
说时已转身往外走,跨出殿门吩咐宫俾,“先给水。”
骆苕舔了舔下唇,口中已无涎水,舌头长久的空乏,对腥咸之味却异常敏锐。
咸到发苦。
她跪坐起身体,昂首,等待宫婢来给水,紧阖的眼皮随着雷电侵袭不停颤抖,臀腿贴在硬冷的青石砖上麻木不仁。
她想,若有一副草席垫身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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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雁鸣山狂风大作,一男一女立在半山腰伸出的崖石上,凝望京都。
闪电划破苍穹,撕开天幕,直插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