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往事 妈妈,妈妈……
禅院甚尔听到走廊里传来踢踢踏踏脚步声,很快,真田希出现在门口。她挽着头发,略微喘气,一张脸白净净的,眼睛往病房内看去,看到甚尔坐在病床边,真田希走了进去,撩了撩脸边落下的几丝发丝,问道:“惠退烧了吗?”
“退了。挂了两瓶药怎么也能退。”甚尔站起来,接过她肩上的包,“刚从店里过来?”
“嗯,今天比较闲,我先走了。”她坐在床的另一边,摸摸惠的额头。惠已经睡着了,脸泛着红,“怎么不告诉我惠生病了?”她抬头责怪地看了甚尔一眼。
“你这几天不是有事吗?”甚尔接了杯水递给她。“怕耽搁你。”
“这有什么耽搁的?”真田希接过水,润了润喉咙。“惠怎么突然发烧了?”
“啊,医生说吃多了。”
“吃多了?”真田希疑惑道。
“吃肉吃多了。”护士走进来,真田希站起身让她,护士站在床头,把生理盐水挂在架子上,“小孩子不能吃太多肉,会积食。还受了点风寒,刚刚摸小孩的头,他说疼。”
真田希气鼓鼓地看着甚尔,“就给了两块牛肉……”他看向别处,“都快两岁了,吃点肉还消化不了……”
护士送完药,退了出去。真田希看着惠起皮的嘴唇,忍不住掐了甚尔手臂一下,“怎么这么不上心?”她低声抱怨道:“惠还这么小,敢给他吃牛肉。”
那一下不重不轻,痒到甚尔心底去了。他求饶似的,伸手抚了抚她的背,“好好,知道了,今后不给他吃牛肉了。”
真田希反手拍他,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干什么呢。”那天扭捏纠结的姿态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甚尔看了眼惠,臭小子,我还得用你的面子才行。很明显,两人之间她更关心惠。
真田希把包里的小橘子拿出来,递了几个给甚尔,又剥几个放在床头柜上。她现在还没有完全弄清楚自己的心意,那天的事,似乎在这冲击下淡化了。对于谈恋爱这种事情,真田希的经验是,欲速则不达,节奏太快很容易让人看不清状况。那几天,她睡不着时常坐在床边看月亮。不管是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它总是亘古不变。算了,慢慢来吧。
先前还好好的,下午的时候,惠就觉得嘴里干干的,他爬来爬去,朝向甚尔啊啊叫着,水-水。他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词语,甚尔把放在小凳上的奶瓶递给他,惠觉得喉咙干了就喝几口。天空变得黑黑的,这几天天黑后爸爸总会出门。惠抱着奶瓶,看着他的背影。后来,他睡着了,在梦中,觉得越来越热,整个人很不舒服。以前也有过这种感觉,当时,是她来了……惠的眼角流出泪水,她好久没来看我了,我想她了。他小声啜泣,妈妈,妈妈……迷迷糊糊中,有人抱着他出门,好像是爸爸……
惠再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的是白白的天花板和刺眼的灯光,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转头四处看了看。真田希还没发现惠醒了,惠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甚尔才闭嘴。
真田希看着惠湿漉漉的眼睛透出渴望,手向她伸来要抱。她一下按住惠的手,“别动,惠。”她俯身,摸了摸他的小脸,“别哭了,宝宝。还有哪儿不舒服?”这样一说,惠以往都听,今天却不依,还是挣扎着伸手要抱,眼泪也一个劲地流,看得真田希心里发酸。
她站起身,把甚尔挤开,从没有吊针的那边圈住他的肩膀,轻拍着,“好宝宝,没事了。”又俯身把下巴放在他头顶,轻轻摩擦头发,惠死死搂住她的脖子,嘤嘤地哭。
真田希边安慰他,边回头对甚尔示意,是不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甚尔挑眉,凑到惠面前,“哭什么?”惠看也不看他。甚尔挠挠头,按铃把医生叫来。因为惠死活不松手,真田希只能靠在病床上抱着他。医生听了心声,又检查了体温,直起身说:“身体正常。”又问,“小朋友,你还有哪儿不舒服吗?”惠已止住眼泪,只喉咙里还呜呜咽咽,他抽泣着摇了摇头,医生笑道:“想妈妈了吧。妈妈在的时候,孩子是要娇气些。来的时候妈妈不在,觉得委屈了。”
真田希一愣,看了眼惠红红的鼻子,没有解释。医生离开后,房间安静了一会。真田希低头看着惠,不知道该不该提这话头。甚尔抽出纸巾,擦掉惠脸上的污渍。“惠的妈妈去世了。”他把纸扔进垃圾桶里,看着真田希,“婚后第二年,惠还没满一岁的时候。”
真田希咬着唇,惠这么小就失去了母亲,真是个可怜的宝宝。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原来甚尔结过婚。惠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观察着惠的五官,长相确实只有一部分像甚尔。啊,我这是怎么了,这不是早就预想到的吗?她突然涌出现出不想看见甚尔的念头。真田希暗暗压下这个想法。
空气凝固了瞬间。她没有抬头,小声问,“她是怎么去世的?”
“生病。”
“这样啊。”她淡淡地说,心里憋着股莫名其妙的气,“她也和你一样,是那边的人吗?”
“不,”甚尔愣了一下,小心地斟酌词语,“她是普通人,看不见咒灵。”
真田希沉默着。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是怎么爱上她的?你们之间相处了多久?你们是怎么结婚的?你现在还爱她吗?你已经忘记她了吗?
真田希发现一旦动了心思,很难不去想这些东西。说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这是他们的故事。他们还一起养育了惠。她的心变成了一颗略微破口的柠檬,点点酸味流出,不多,想要忽略却做不到。我不该再问了。真田希警告自己,这不是我该问的事情。这些事情已经发生过了,不可能让它消失。我是生活在当下的人,纠结这些有什么意思?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何况,现在我和甚尔,也不是恋爱关系。
甚尔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有点紧张。他和很多女人逢场作戏,技巧方面可谓炉火纯青。现在这种情况,从来没有经历过。真田希表情不是很好,自己也猜不准她的想法。真是要命。
真田希收回注意力,隔着被子轻轻拍惠,“饿不饿呀宝宝?”惠点点头,委屈地看着她。真田希想起身给他买饭,惠把头往她怀里一扎,不动了。
甚尔没想到没了下。他略感有点不妙,很想问她为什么不继续问了。他看了惠一眼,现在不是个好时机,起身对她说我去买,捏了一把惠的脸。走到门口,真田希叫住他,“甚尔,买点粥吧,小孩子吃容易消化。”
真田希搂着惠,轻声细语地哄他,惠终于觉得自己受重视了,依恋地靠着她。真田希把橘子分成小块喂他,汁水从惠的嘴角留下,真田希揭开被子,给他擦橘子水,发现他的衣服扣子掉了两颗,露出白白的小肚子。“扣子什么时候掉的?”真田希自言自语,惠咽下橘子,蹦出一句发音不准的话,“和-久-了。”
真田希抬头,笑着夸奖他真能干,“昨天吗?”惠摇摇头,“前天吗?”还是摇头。漏风的衣服穿了这么久,小孩肠胃又弱,怪不得会发烧。真田希暗暗叹气。
惠出院后,真田希抽了一天假期,拉着他和甚尔去买衣服。
“我有衣服。”
“你那几件衣服,都快穿破了。”真田希看着他身上的黑色短袖,衣角一圈已经卷起来了,黑色都被洗得隐隐显白。“再说,惠的衣服也该买了。”真田希抱怨道:“又不是没钱,惠的衣服扣子掉了都不知道。而且,你没发现惠长大了吗?”
甚尔双手抱起惠,放在眼前看了看,“好像是长了些。”
“走吧。”真田希拉了一下他的手腕,甚尔乖乖跟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