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断案的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局势的逐渐稳定，十四已经在奢州城里待了半个月了。
这奢州城只是一处入州的关隘，但是繁华程度丝毫不比京城差。十四刚来的时候，本来想凑个热闹就走的，结果被迫在这里呆了半个来月，实在无聊之下，他只好在城中来回转，转完就回去问孙铭笙:“能走了吗？”
孙铭笙每次都敷衍:“事情还差一个小尾巴，你且等等。”“你的性子实属浮躁，多看看周边的景色吧。”
他也只好耐着性子，看着城中百姓的生活。他来到这个地方，就好像在自己家的大门口转悠一样，本不想多留，也就没有多仔细观察过这城中百态。现在他得了空，又没有事情做，于是就在城中四处闲逛。
今天他看见了一个案子。他在衙门里跟着一群百姓凑热闹。
“大人！分明是这于氏淫荡，与那奸夫一起，合谋害我儿性命！我儿好苦啊！”一老妪，面容苍老，衣衫朴素，但还算整洁，声泪俱下的控诉眼前的女子。
那女子芙蓉面，柳叶眉，整个人看着还算娇俏，根本不像那老妪口中的淫妇。
老妪称那女子为于氏。连番的辱骂，于氏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徒劳的挥动双手，摇着头，眼含泪花，楚楚可怜。她的衣服看起来不是很合身，好像是胡乱披上的一样。
十四悄悄的询问身旁的人:“老乡，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呀？”
那人打量一番:“小兄弟可是刚来？”
“对。”
“啧啧啧，你可真是错过了一番好戏呐！”
“老乡，你就可怜可怜我，告诉告诉我呗？”
“这老妪是这女子的婆婆，这女子名唤于氏。”他咂了咂嘴。“她的丈夫是个烂赌鬼，这街坊邻居谁不知道啊？”十四津津有味的听着，时不时偶尔附和两句。
“昨儿个，她丈夫不知道怎么回事，死在她身上了，她这婆婆就连推带拽的，把她带到了衙门啊。”那人叹息道。“当时这姑娘身上衣服少的可怜，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绝对是被打出来的。”
“就欺负她是个哑巴？”
“可不吗，这老太婆，也刁蛮的很啊。她从小就惯着她儿子，她这烂人儿子也只听她话，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那这衙门中的老爷，会怎么判呢？”十四好奇的看了一眼那明堂上身着判官服的府衙。两排衙役各执长棍，一个个高大威武，看着好不威风。堂中一副匾，上:明镜高悬。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那人叹了口气，摇摇头。
十四疑惑:“那老爷跟谁有关系？”
“当然是这婆子。这婆子，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这官场啊，本就充满了人情世故，官官相护啊。”
“可是你还说他是个清官呢？”
“清官又怎么样？贪官又怎么样？苦的还是我们啊！虽然这位老爷，在除了亲戚的事时明断是非，几乎到了刻薄的地步。同样的，手段残酷令人发指。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也根本不打算多问。可我们百姓的平常，就是许多点点滴滴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啊！”
十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清官”，会被人畏惧。猛听得惊堂木响，十四一下回过神来。
“于氏！你可有事要交代？”那位官老爷，面色威严，看着于氏。
“大人！她一个死哑巴，又不识字，况且这事实已经摆在了表面啊！就是这贱妇，害得我儿命丧黄泉！”
“本官可有问过你话？大胆！”威严的声音回荡在高堂之上，吓得老妪一时噤声。
“你可有冤屈？”于氏含泪点头。
官老爷抬头观看了一下天色，已经临近晌午了。这一场案子，审了一个上午，光是听老妪骂那女子的话，就听了很久。他确实碍于亲戚的面子，没有办法直接明断，但是他心中，还是有一点自己的心思的。
比如说……让那于氏陪陪他，就安排她们两个日子过得好一点什么的。
“好了，你没有证据证明她偷人，她也没有办法说出自己有何冤屈，来人啊，将这二人带下去，退堂！”
惊堂木再一拍，大门逐渐关闭。十四最后看见的画面，是一个女子被带走，而那老妪笑着和那官老爷说着什么。
“真是荒唐啊。”十四喃喃道，不过也没有想去管的想法就是了，他只是觉得，这样很有趣，让他有事情做了罢了。
他转了一会儿，回到了孙家，去找孙铭笙。这次他没有急着问孙铭笙什么时候可以走了，倒也不是他很想跟孙铭笙一起走，是孙铭笙自己不走，还不让他走。
“孙二，你猜我今天看到了什么热闹？”他一屁股坐在孙铭笙对面，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几口喝完，再续上。
“哦？，看到了什么？”孙铭笙面不改色，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奇。
十四撇撇嘴，虽然对他这个样子已经习惯了，但是每次看到他风轻云淡的样子，就总是忍不住撇嘴。
“我今天在衙门口，看到了一个好玩的案子。”他捻起一粒花生米，搓去红色的外皮，放入口中嚼嚼嚼。孙铭笙在一边晒着太阳，摇着摇椅，好好的个年轻人，活的像个九十岁的老头子。
“这个被告的，是个有点姿色的女子，好像是……叫于氏？”他不确定，但是丝毫不影响他接着说。
“她婆婆说，她男人是被她杀了 还说她有情夫呢，好像这是那老太婆在污蔑她来着。不过我听人说，她丈夫是个烂赌鬼，他死之前还在打那于氏呢！”他说一会儿，停一停，想一想，才会接着说。
“还说她丈夫很听他母亲的话。但是我想不明白，这个官老爷做了什么，能让人称为‘清官’，但是还会说他手段残忍啊？”
孙铭笙拿起桌子上的纸扇，缓缓展开，指节分明，在纸扇上描绘着什么，听了十四的话，良久才回他。
“这官老爷，治下极严，却又贪财好色，是个很极端的人。他确实做出过一些贡献，如今城中治安严明，百姓夜间出门，也鲜少有遇沿路抢劫的。可惜了，他有治理之才，却无民心。百姓的生活就是由鸡毛蒜皮的小事构成，谁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啊，他手底下的案件，再小都是屈打成招的。”
他长叹一口气，目光幽幽，盯着沉思的十四。
十四又听见了那熟悉的话:百姓的生活，就是由无数鸡毛蒜皮的小事构成的啊！
他想不通，但是他愿意去想。如果是以前的他，可能会对这句话无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