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午餐风波

午饭时间到了，结束了一上午的劳动女犯们纷纷从操作机台边站起身，一边从储物柜中取出餐具，一边小声闲聊着，三三两两地向水房和餐室方向散开去。

水房里排了不少等待接开水的女犯。一人高的不锈钢水柜上，红色的指示灯还亮着，水温显示在九十三度，距离煮沸还得一会儿，但等候的女犯们却并不很急，反而很享受停留在这里的时间。

因为这里是高墙内唯一可以名正言顺照“镜子”的地方。

女犯们安静地等候在那只巨大的、锃明瓦亮的不锈钢水柜前，细细地端详自己、打量自己，不时除掉几根泛白的头发，再叹惜一声老去的容颜。排在最前面的女犯可以在柜前慢条斯理地左顾右盼，更可以贴近了水柜，很仔细地抚弄脸上的每一根细纹，这让等候在的后面的人很是羡慕。只好或踮着、或蹲着，努力地在前面的人的身体中寻找了缝隙，瞥一眼零零碎碎的自己。

又有哪个女人能抵抗镜子的诱惑呢？

餐室门口，两名值日的女犯正在给排队的女犯们分饭、打菜。她们面前，一大桶白米饭和一大桶青瓜肉片汤正腾腾地冒着热气。那热气升腾到空中，缭绕成一团团既感性又温情的图案。

办公室里，钟晓越心不在焉地接听着母亲的电话，边“嗯嗯啊啊”地应着，边透过办公室阔大的玻璃窗不停地向外张望，盘算着一会儿得去餐厅门口转转：前几天听到几个女犯嘀咕说食堂的米饭做得有些硬，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改善一点儿，是不是应该跟食堂知会一声……

正琢磨着，一阵激烈的闹嚷声突然从外面传进来。透过窗子，钟晓越看到三分监区餐室门口的打饭队伍象好像开了锅似地躁动起来。女犯们成群地拥搡在一起，不时有人发出刺耳的尖叫。

正在填写罪犯考核分报表的三分监区长兰小军听到声音不对，弹簧似地从椅子上蹦起身，快步向外面走去。钟晓越也赶忙跟母亲说了句“先不说了，妈，有犯情！”便撂下电话匆匆跟了出去。

在四监区的四个分监区中，三分监区的女犯平均年龄最小，性格大多任性易冲动，且暴力罪犯和长刑罪犯较多，极易发生各种突发状况。

“报告……报告！”未等兰小军和钟晓越靠近，四监区的罪犯福利员金萍气喘吁吁地挤出人群，慌慌张张地向她们跑过来。

金萍因为盗窃罪被判刑七年，因为改造态度积极，性格外向，手脚也麻利，，所以入监没多久就接替了已出监的罪犯福利员及纪律监督员的工作，并兼任了三分监区的犯人小组长。平日里除了负责帮助女犯们报买水果及各种生活用品外，还要协助干警对各分监区的纪律及规范等进行监督检查。

“出了什么事！”兰小军边走边喝问道。

“报……报告队长，冯云秋和乔乙乙打起来了！”

听到兰小军的声音，聚在一堆看热闹的女犯们赶紧闪开了道儿。钟晓越看到，那被人墙围住的一丈见方的圈子里，雪白的米饭和油腻的菜汤洒得到处都是，地面被混乱拥搡的女犯们踩得一片狼藉；两名满身污迹、头发凌乱的女犯正狠命地挣脱着身后抱着、拽着自己的手，不顾一切地朝对方踢着、抓着、唾着、高声叫骂着，见到自己和兰小军走上前，也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兰小军走到近前站定下来，两只眼睛好像喷了火一般，紧紧逼视着两名闹事的女犯，不发一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在兰小军无声的震慑下，两个疯了一样的女人终于气咻咻地停了手。骚动的人群也像是退却的潮水般渐渐平息了下来，开始无声地向各自的位置散开。几名懂得眉眼高低的女犯取来的笤帚，在钟晓越的指挥下屏声静气地打扫起“战场”来，先前洋溢在她们脸上热烈的、兴奋的神情已荡然无存。

一分监区长穆春阳此刻也从车间另一端急急地赶了来，她扶起一把被踢倒的椅子，轻声问兰小军：“怎么啦？”

兰小军正要开口，刚刚平静下来的女犯冯云秋突然身子一歪，双手拍打着扑坐在满是汤水的地上，大声嚎啕起来：“队长！队长救命啊，救命啊！乔乙乙要杀了俺！……”

本在一边兀自翻着白眼的女犯乔乙乙见状，狠狠啐了一口，咬牙切齿地又要往前扑。兰小军眼疾手快，一把反拧了她的胳膊。乔乙乙挣扎了几下见动弹不得，

又侧了身子、拼命伸出腿要踹冯云秋，冯云秋躲闪不及，被乔乙乙踢起的菜汤甩了一脸，干脆仰面躺倒在地上不肯起来了。

见状，兰小军阻止了欲上前帮忙的钟晓越，只手上稍一用力，乔乙乙便吃痛得大叫起来，不再张狂了。兰小军随即对地上的冯云秋一字一顿道：“我给你十秒钟，不起来的话就去禁闭室躺着！”

话音未落，冯云秋已经灰头土脸地爬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