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破幻境
睡梦里魏无念进入到一个白茫茫的地方，这地方的中心有一个灰白色的农家院子，颇有几分眼熟。她下意识的推开了小院的锈迹斑斑的大门，周遭事物竟随着她的脚步染上了色彩。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郁郁葱葱的葡萄架。翠绿的叶子下黄绿色的葡萄已经鼓鼓囊囊，一颗颗小小的紧紧挨在一起，晶莹剔透。仿佛随时就要爆裂出香甜的汁水来。浓浓的果香充斥在空气里，让人口水不自觉溢满口腔。魏无念想起这种香水葡萄她小时候最爱吃。葡萄的果味很浓郁，但是籽也很多。她小时候总是把籽攒在两颊，然后像机关枪一样向外发射。
葡萄架后是一架轮胎和铁链做的秋千。院子里没有风，秋千却吱吱嘎嘎的摇晃着。一条黄色的小土狗从秋千旁的草丛里蹿了出来，亲昵的在魏无念小腿上蹭着。小家伙四脚踏雪，额间有两个白色的眉豆，两个眼睛圆溜溜的，很是可爱。魏无念蹲下身来，它便乖巧的凑过来舔舐她的手掌。
“冉冉坨，你回来了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端着盆从房子的堂屋探出头来，身上系着一件旧衣服改的围裙。
魏无念一愣，久远的记忆便慢慢浮现了出来。
老人脸上笑吟吟的把手里的盆偏了偏，朝魏无念招手：“你看看奶奶给你做了什么？”
就见不锈钢盆里翠绿的韭菜被一根根缠绕成小揪揪，拌了油亮亮的蒜蓉和红红的剁辣椒。一股浓郁的芝麻油味直往魏无念的鼻孔里钻。是魏无念最喜欢的凉拌韭菜。
“奶～～”魏无念声音有些颤抖，眼眶也红了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奶奶还没死呢。哭什么？去城里跟你爸妈住也不知道常回来看我。”老人嘴上埋怨，却从围裙里掏出一条白底蓝花边的手帕。温柔地替魏无念擦干眼泪，一双手如陶碗般粗糙却很是温暖。
进了屋子，魏无念尘封的记忆又一股脑儿涌了上来。垫着砖块的饭桌上摆着花色各异却擦的蹭亮的瓷碗，掉了墙皮贴着伟人画像的白墙，总是播放广告的有线电视，还有头顶亮得刺眼的白炽灯泡。这是她十岁以前最温暖的港湾。
“这次回来了就多住一些时间吧。”老人把她拉到板凳上，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豆子芝麻茶塞进她手里。
“嗯。”魏无念轻轻点头，喝了一口还有些烫的茶。姜味和芝麻味立刻充斥了口腔。过于咸的口味让她忍不住皱眉，随即又笑成了花，这正是是奶奶独特的味道。
前世魏无念是个留守儿童，爸妈在外做生意一年也难回一次老家。后来他们有了点积蓄，就在城里买了房子生下了弟弟。直到她十岁那年，奶奶给她摘葡萄摔断了腿，爸妈才把她接到了身边。
奶奶带大她，和家人生活习惯并不一样。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妈妈的不耐烦。没有朋友和关爱的城市里，她只能小心翼翼的迎合着家人们。就像一只被人收养后害怕被抛弃的流浪狗。即使每夜躲在被窝里想奶奶，也不敢给奶奶打一个电话。后来她有了自己的手机，奶奶已经不在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是懊恼自己的馋嘴。她时常想如果奶奶没有摔断腿，她是不是就能陪她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不在了，不在了。魏无念的理智一直提醒着。
“你是李冉不是魏无念。”白元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面前，声音充满了蛊惑：“只要你想，你可以一直生活在这里。再也不和奶奶分开。”
“可这不是真的。”魏无念定定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泪水。
“是不是真的，重要吗？我想要人类的身体，你想要回到你的世界。这样子两全齐美。”
魏无念犹豫了。此刻她对奶奶的愧疚已经达到了顶峰。
奶奶守寡早，生了三个儿子都不在身边。她被送给奶奶养的时候才刚刚足月，奶奶总说她是一只小老鼠，皱巴巴的不好看。然后奶奶家就多了一头羊，她养的白白胖胖。
奶奶的房间里有一台拍一拍才能用的电视机，是奶奶去城里维修店买回来的。虽然尺寸不大，却是彩色的。小时候因为这台电视，她也成为过村里孩子羡慕的对象。
头顶那刺眼的白炽灯泡，也是上学后奶奶怕她眼睛坏了特地换的大瓦数。还有那葡萄，那秋千，那土狗……
“只要你去把门关上，这个世界就属于你了。”
“不要留遗憾，不要让她失望，你可以一直陪着她。”白元君的声音在魏无念的耳边低低的引道。
魏无念双目呆滞，机械性的朝门口走去。
“魏无念！魏无念！守住心神，不要被幻象迷惑了。”穆大夫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
“不要听！关上门！”白元君原本微笑的脸瞬间变得狰狞。
魏无念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奶奶，只见奶奶泪流满面，哭喊道：“冉冉坨，你一定要陪我啊，不要走。”
魏无念心猛的收缩，一阵钻心的疼痛便传遍了全身。她下意识的呢喃：“可我不是冉冉坨了，我重新活过了。你说过人要向前走，永远不要回头。”
“你不答应就是不孝顺，我不活了！”原本满脸慈爱的老人威胁道。居然和刘家奶奶的形象有些重叠。
魏无念瞳孔猛的收缩，浑浑噩噩的脑子突然清醒无比。她的奶奶即使不舍，也从未道德绑架过她。假的真不了。
只是一瞬她身上气势陡然改变，白净小手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一步步靠近白元君，冷冷的看着他：“你不了解我，更不了解什么是爱。不要侮辱我的奶奶！”最后一句，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咆哮。
就见白元君，捂着胸口，眼珠中布满血丝。他被反噬了。
白色的空间仿佛凭空撕开了一个巨洞，魏无念抬眸看去，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了进去。再睁眼正对上穆大夫那张凑得老近的老脸。此刻他正拿着个古朴的小镜子照魏无念的眉心。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到穆大夫脸上，一个小小的巴掌印就像印章一样鲜红夺目。
此刻已经是翌日晌午。小麦一醒来便求着家人背他来感谢魏无念和穆大夫，正巧看到了刚刚一幕。心里暗道：这个姐姐是喜欢打耳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