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暮色公车

9月，正是夏末秋初之时，白昼正一天天地变短，夜晚也是一天比一天提前叩问着这个世界。

望着逐渐昏沉的天色，我依旧是不停地向公交车站狂奔。说真的，迟到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我本可以放慢脚步，不紧不慢地赶过去，可是先前发生的事让我实在是后怕，甚至怀疑我所处的世界不过是大梦一场，这种虚幻的真实往往最能击破人内心的防线。

我狂奔不再是因为害怕迟到，而是我怕我再遇上什么邪门的东西，或许唐老说的是对的，这个学校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一路上的快速奔跑实在令我喘不过气，好在公交车站就在不远处。吞了一口带有血腥味的口水，也顾不上喘息，一鼓作气我便到达了那个简陋的车站。

车站就位于两个宿舍区的门口不远处。从车站所在的位置看去，左边那个就是我所住的宿舍区，也是男生宿舍区，叫象山苑；右边那个则是女生宿舍区，叫魂香苑。两个宿舍区挨得很近，但是中间依旧是隔了一个凸起的土堆，上面长满了原始植被，作为天然的分隔线。

我向四周望去，四下里竟没有一个人在等公交，想必应该都已经前去会场了吧。我掏出手机查看时间，距离大会开始已然不到10分钟，我现在只盼望着下一班公交车能快点到来。

车站旁有公车发车时间表，我一看下一班公交车到达的时间刚好是6:30，便也不做挣扎，坐在长椅上耐心地等待着。

天色渐晚，日头西沉，晚风竟也逐渐吹得有些凛冽起来。山上的天气就是这般，风但凡吹起来便是凉的，不像城市里，即便有风吹到身上，也只是一股子热浪。

经过先前的奔袭，汗水早已浸透了衣衫，风一刮，我不禁也是打了个寒战。忽然，耳旁听闻有汽车引擎的声音，当下心中一喜，心想“盼望许久”的车总算是来了。

我们学校的公交线路只有一条，就是从我们宿舍区到南门口，而每趟班车到达起止点后都安排了一处环线供司机掉头。

果不其然，来的正是一辆公交车，这辆车的挡风玻璃上头赫然便是由红色LED灯组成的“象山线”三字。车前的大灯只亮了一只，还有一只忽明忽暗，不定地闪烁，想来这辆车也是有年头了，大灯坏了也不舍得修。

车子停在站前，车上下来了约莫十几个学生，三五成群，有说有笑。等他们全部下车以后，我才登上了这辆车。这辆车的司机是个瘦削的中年人，虽说年纪不算很大，却已经有些谢顶，恐怕未来也将成为一个“地中海”。毕竟现如今中年男性压力太大了，上有老人需要赡养，下有儿女需要抚养，一家子都靠着这根顶梁柱，被岁月侵蚀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向门口的收款机器扫了五毛钱，随后便就近坐在了座位上。正当车子即将发车的时候，车上又上来了一位身着素衣的女生，付完车钱便走到了车子的最后一排，独自坐在了角落里。

车上连同司机师傅一共三人，师傅向我们询问到哪一站下车，如若中途没有其他人要上车那他就不停靠了。我回答说我坐到最后一站，另一位女生则没有答话，想来应该也是和我在同一站下车，指不定她也是一个开会迟到的新生呢。

一站接着一站，车子并未停靠。要我说这学校的路面虽是柏油路，可浇筑地属实不怎么样，路两旁栽种的法国梧桐根系发达，不仅长而且粗壮，将旁边的路面挤压地变了形。车子经过时车身摇晃不已，我也是不觉之中握住了座位前的扶手。

突然，车内的照明一下子全部暗了下来，就连原本完好的那只大灯也熄灭了。司机师傅放慢了车速，最终停靠在了路边，不断调试着座位边上的操作台。

“见鬼，难道车子没电了？他妈的… …”司机师傅持着一口独特的南京口音骂道。在南京待过的人一定知道，南京人习惯以D开头，以B结尾，真实的语气此处就不便模仿了，有能力的可以自行脑补。

原本明亮的车厢突然之间暗了下来，借着昏黄的路灯以及未能全黑的暮色，依稀能够看清一点儿身旁的事物。

见着车子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故，我也是有些无可奈何，可一想到反正也赶不上准时开会了，便心安理得地坐在原位，静静地看着师傅拨弄着各个按钮。

检查了好一阵子，司机师傅也放弃了，重新发动车辆，车子成功点火，说明并不是没电了，恐怕问题还是出在控制照明的电路上吧。

不同先前，此时车子正慢悠悠地开着，看来这位司机还是非常注意行车安全的，哪怕车上只有寥寥两位乘客。

我边想着边扭头向后方那位女生望去。白色的连衣裙在黑暗中是如此地突兀，如此地夺人眼球，她正望向窗外一动不动，端坐在位置上。

等一下，奇怪！她刚才分明坐在最后一排，怎么现在往前挪了一个位置，坐到倒数第二排了？

“管她呢，说不定人家最后一排坐着嫌挤，就换了一个位置呗。”我暗自想着，将视线收回，余光却忍不住地向车后望去。

该说不说，这个女生给人的感觉还挺清秀的，只凭一眼便能看出她是一个静的女孩。想来必定是个科生，说不定还是学汉语言学的。

我正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对她的专业进行着猜测（注：此行为并不礼貌，我承认我作为单身男性有这样的坏习惯，请各位读者切勿模仿，尊重他人**），不时地还想扭过头再看一两眼。说实话，我毕竟对这个地方有了防备，竟隐隐感觉后面的那个女生有些古怪。

我没忍住还是回了一次头。

倒数第三排！她又坐到了倒数第三排！还是和先前一样地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我愈发笃定内心的想法，那个女的给人的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我的颈脖子有些发凉，原本靠在座椅后背的脊柱也不禁挺立了起来。心中的疑问与好奇最终打败了我的恐惧，我又一次回过头。这次，她居然坐在了距离我仅隔着三个座位的地方。

我不敢再收回视线了，我也不管什么礼貌与否，现在的我就像是一只谨慎的猎物，死死地盯住了指向我的猎枪。

倘若换做一般人被这样看着，恐怕早已察觉。可是，眼前的这位姑娘依然面朝窗外，丝毫不管前方有个人眼神凌厉地盯住她。

我不想回避，不敢回避，也更不能回避，根本没有人可以不声不响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换这么多次座位。难道说，我眼前的这个素衣女子，她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