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救命啊中风了
当晚，道德随父亲继续回学堂去住。舅舅父子俩被安排在我父母的房间过宿，我和母亲则上奶妈屋中挤了一夜。
第二天，我醒来时母亲和奶妈都已经不在房间里了。我胡乱披了件衣服，然后一溜小跑冲进中院，使劲推母亲屋的门。然而母亲不在，舅舅却还在床上睡觉。也许是我推门的动作有点大，舅舅眯缝着眼使劲看我。窗棂处明晃晃的光线正对着他的眼睛，原来是好久不见的太阳光。
“灵儿，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既然妈妈不在，我也就没有必要留在此地，于是转身要走。舅舅摸了摸身旁的被管，发现只剩下了一截空被窝，健水早已不知去向。他自言自语地说：“太阳都出来了，时间一定不早了吧”。
我拉门外出，不巧差点跟一个人撞个满怀，是妈妈。我模模糊糊看到母亲手里提着个食盒，好像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母亲看到我好像也很意外，但她没说什么。撇下我，径直向里屋走去。舅舅这时已下了床，但昨夜的酒劲似乎还未完全消除，有些头重脚轻。他勉强冲母亲笑了笑，然后坐在凳子上休息。
母亲问道：“涵生，你还难受吗？”
“有一点，不过洗洗脸就好了。”舅舅站起来走到脸盆架前，从水壶里倒了一些凉开水。“没想到昨天会喝那么多酒，现在头还涨得生疼。”
“你是因为光喝酒不吃饭才这样的。快过来吃些早点，这样你一会儿就没事了。”母亲一边眼光柔和地看着舅舅，一边从食盒中一件一件往外端东西。
“我不着急，还是等健水回来一块吃吧。只是不知这孩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这你可等不了。健水他呀，一大早就和道理去学堂了！”
“去学堂？做什么？”
“上学呀！昨晚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上学？啊对了，我真糊涂，怎么全忘记了呢。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也该跟我打一声招呼，不该偷偷溜走是吧？”
“还不跟你小时候一个样，一遇到新鲜事就兴奋得不得了。”母亲大致描述了一下健水早上起床的情形。天亮没多久，正在厨房做早餐的母亲就看到健水独自在前院散步，好像在等什么人。过了一会儿，道理出来了，他拉着健水两个人立即凑到一棵老槐树下，站在那里叽叽喳喳聊了半个多时辰。母亲怕健水不适应此地的气候，就去道理的房间拿了件衣服给健水送去。后来健水腼腆地问姑妈，可不可以今天就跟道理一起上学？因为他昨天看了学堂的外貌，觉得自己非常喜欢这里。看他如此兴奋，母亲当然满口答应。说到这儿，母亲对舅舅打趣道：“涵生，你儿子除了外表老实外，其他方面可都像你。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哟。”
“是吗？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现在想想，还真是有点像我小时候。那时，不论好坏，我什么都想学。姐，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春节，看到别人舞狮能挣很多钱，于是我也顶着块破布，在上面画上眼睛、鼻子、嘴，再沾上几缕假胡子，然后装成舞狮人去乞讨，而且还逼着你去敲锣。没想到刚走了几家，钱没挣着就被父亲发现了，他认为我们丢了全家的脸，拿着扫帚追了我三亩地。我那次被老爹打得好惨啊。你看，现在胳膊上还有一小块疤痕哪。”舅舅伸出手臂指给母亲看。
母亲笑着点头：“怎么会不记得，那次害得我也跟你一起挨骂。”
“想起来就像昨天发生的事儿。”
“是啊。回忆真的很美好。虽然那时候家里条件很艰苦，但我们也有很多乐趣呢。爸爸、妈妈、你和我，我怎么觉得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我嫁到幽幽山庄后，一直就像个聋哑人，家里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却一件也不知道。你说父母养女儿有什么用？”母亲一想到伤感的事，脸上的喜色立刻转为悲痛。
“姐，逝者常己已，存者且偷生。忘了他们吧。就当他们还活在你心里。”
“嗳，我知道自己想也没用。二十多年了，我对他们来说，不也是与死了一样没分别。只是……哎哟！” 母亲说话本来就有气无力，这时突然用手抚头，脸冒汗珠，更是大病欲来的样子。
舅舅一见不妙，赶快端来一把椅子塞给母亲。“姐，你昨晚没睡好吗？看样子你精神很差呢。”
母亲坐下使劲喘息了几下，然后慢慢调匀呼吸说：“哎！别提了。昨晚都是灵儿闹的，我前半夜就一直没睡着。”
母亲为什么要说到我？我本在两屋之间的门边玩耍，听到此话后十分奇怪，急忙走上前辩问道：“妈妈，你说我怎么闹了？”
“小鬼头难道你忘了么？”母亲故意板起面孔。点着我的鼻子数落着。“昨晚你踹着被子使劲嚷道：‘别咬我，你走开！’就把我给弄醒了。我问你：‘灵儿，是蚊子咬你吗？’你不回答。后来我猜想大概是被你爷爷昨晚的故事给吓着了。于是我赶紧叫醒你，没想到你反而哭了起来。我心里正烦呢，准备训你几句。她倒先抽抽嗒嗒地说‘妈妈，我尿床了，你不要打我好吗？’。这可笑不可笑，打你三岁之后就一直没尿过床。你这孩子呀，就是胆小。平时家里人多，也没怎么的。却反而让一个故事给吓着了。大半夜的，我和你奶妈赶紧爬起来好一通换洗收拾。你可真折腾人啊！”
“妈妈你骗人！我怎么记不得了。”
“糊涂虫，你睡得太晚了！不信是吗？看你奶妈现在正在院墙外晾被子呢。”
我从后窗望出去，奶妈确实在矮墙那头晾晒东西。因此羞得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舅舅面前明显有些挂不住。
舅舅却不给我面子，大声开玩笑说：“大水昨晚冲了龙王庙啊。灵儿，你要把你妈妈给冲走了，我可就没地方找饭辙了。真谢谢你手下留情！”
“舅舅讨厌！你不要说了。”我一边顿脚，一边又赶紧捂住自己的脸。
这下却把舅舅逗得更是大笑不止，同时他还故意伸头望向窗外。但时间很短，他就回过身来一脸不解地问母亲。“姐，怎么哥哥们都往世伯房中去了？难道是小辈每天都要去给长辈请安吗？”
“这？涵生，这事儿大哥交待不让我告诉你，是怕你也跟着着急。” 母亲迟疑地说：“但我还是跟你说一声吧？是灵儿爷爷病了。”
“真的？”舅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惊讶地问：“世伯他老人家到底怎么啦？”
“其实，灵儿的事情只是个开头，我们昨晚一宿未合眼。忙完灵儿那摊事我和玉妹正准备睡觉，却发现窗外有人举灯在讲话。玉妹是个心细的人，她当即出门看了一眼，回来后就急火火地说：‘九嫂，快起来！姑父出事了！’。我一听不敢怠慢，赶紧和玉妹来到公公房中，正好二哥几兄弟要去请郎中，就留下我们侍候老人。原来昨晚公公一个人足足喝了有一斤多谷酒，这种酒后劲大，而且他席间还减了衣服，估计是有些着凉了。到后半夜他吐得是一塌糊涂，身子还伴随着剧烈的抽搐，没多久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好在昨夜有二哥陪着。要不是发现得早，说不定还会出更大的事。大半夜的可把他们兄弟几个吓得够戗。大哥虽然也喝得过量了些，但最先被叫了过去。大家又是给公公请郎中，又是喂药的，忙得天昏地暗。等我公公安静下来后天也就大亮了，你想我还能再睡吗？”母亲揉了揉眼睛，看得出，她眼角明显带有血丝。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连自己昨晚折腾母亲的事都忘了，更别说后来发生的事。相信舅舅也和我一样。只听他问道：“昨晚的动静一定很大吧？”
“动静要说不小。前院后院都惊动了十几口子。”
“那世伯现在怎么样？”
“我刚过去看了看，正睡觉呢。”
“可我就怎么睡得像……”舅舅使劲按住脑袋，把后半句话咽在了肚子里。
“象死猪对不对？”我说话不知深浅。当时只想着自己终于有机会报复他了，于是大笑道：“舅舅，你睡觉好沉啊！惊雷都炸不醒。”
母亲脸一沉，斥道：“小畜生，没大没小。滚！什么时候了还跟舅舅贫嘴。
母亲看起来象庙里的凶神恶煞。我觉得情形不对，立刻吓得禁声不语。
舅舅倒不好意思起来，他说：“姐，我真喝多了，发生这么大事情竟一点都不知道。世伯那边也没帮上忙，我……。”
“涵生，这你可没必要自责。你想，大家怎么好意思惊动你，你是二十年都难得来一次的贵客啊。如果你今天有时间的话，不妨过去看看我公公，略尽做客之礼就行了。只是后半夜我偷偷听那两个郎中商量，说公公得的这病叫中风，弄不好可能还会导致半身瘫痪呢。不知是不是真的？你看好好的一个人，要真得了这种病，今后可怎么办好呢？”母亲也是性情中人，她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也许是郎中误诊。昨天我看世伯还是龙精虎猛的一个人，相信他不会得这种病的。”
“哎，不是就好！可岁数大了的人，病说来就来！我真怕灵儿爷爷他平时威风惯了，到时连一点小病也抗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