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肉鸽传情(第1/2 页)

转眼间已到了深秋。田野上那大片金黄的稻谷不见了，只有一堆堆像小山丘似的草垛散布在视野中。每年的这个季节，天气就变得出奇的好，道理、健水和雁康放学后总是带着我去稻田里捉蚂蚱，或上水沟中捉泥鳅，有时也偶尔上山去采橘子和野栗子。这可是我童年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当我们在田野中玩得累了，就脱下鞋去爬那高高的草垛，躺在上面看天空。草垛很柔软，散发出谷物的清香。并不断发出“淅淅嗦嗦”的声音，像一曲催眠曲，几乎让我们抵抗不住它的诱惑，总想沉沉的睡去。然而天空的魔力也实在太大了，像丝缎一样耀眼的蓝天上总是缀满了白色的云朵，幻化出各种形状。随着黄昏的来临，这些云朵渐渐扩散开来，形成一条条通天的大道，把东西两座山峰连接起来。我总是幻想着在其中的某一条“道路”中会走来一位老神仙，出其不意地把我们从草垛上拽起来，直接送到云团上，和他一起来巡视这里的山山水水。可每次当我陷入到这种幻影中时，远处总是会想起奶妈清亮的呼唤：“灵儿－，雁康－，孩子们，都回家吃饭啦！”

饭桌上，新脱壳的大米饭格外香甜，伴着大人们从山上采摘的蘑菇、木耳等新鲜食物，我们几个的小肚皮总是吃得鼓了又鼓。直到后来实在吃不下了，我们才又重新回到草垛前，比赛谁能最先爬上去。这时天完全暗下来了，月亮和星星的光芒很快代替了白昼。我们这些孩子一个个像吸足了血的大水蛭，任凭平时本领有多高，却再也不像吃饭前那样轻捷了。草垛很滑，我们在忙乱中把草扒得四处都是，顶上的草一根根滑下来，不断随着人体的滚动而滚动。我们又笑又闹，常常爬到半途就会一个跟头折下来，然后其它人也都一个接一个滚成了圆球。这样，草垛上的草就会向更远的地方扩散。待大家重新站立时，衣服上、头发里全是汗水，身上被那些未清理干净的谷物和一根根长稻草扎得痒痒的。但我们乐此不疲，一次又一次的折腾。直到有某个大人收工路过时假装严厉地呵斥，才会让我们停止这种儿童游戏。

之后我们开始玩捉迷藏。我因为胆小，总是要求有一个大一点的孩子陪伴我，但两个人藏在一起，却很容易被对方捉到。道理很要强，每次玩都不愿意带我，只有雁康和健水还有一点同情之心。健水非常老实，我只要跟他在一起行藏总是暴露得很快。不过健水有一个优点，就是从不抱怨我拖累了他。被别人捉到他似乎一点也不生气。总是“嘿嘿”一乐，然后拉着我去帮助刚才捉我们的那个人再去捉别人。而跟雁康在一起呢，情况则就大不一样了。雁康就像大哥哥似的处处照顾我。每次他都是先用稻草把我埋好，然后躲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我们一直等待找寻我们的人出现。如果恰巧有人发现了我们其中的一个，雁康每次都是先一个人顶着一堆稻草装扮成僵尸从草垛中钻出来，嘴里不停地发出恐怖的叫声，把那个找我们的人吓得“哇哇”大叫，四处逃跑。趁着忙乱，他会很快将我转移到另一处比较隐秘的地方。与他在一起，我会感到莫大的刺激与安全。

秋天对于大人们来说，是伤感的季节，但在我们这些孩子眼里，却是编织童年梦想与快乐的季节，我只觉得那时候的日子真的过得非常快。

道德偶尔会踏着落叶缤纷的小路回家，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与父亲及舅舅他们坐上半宿。几个人只要一坐下，谈话的范围就可以无限扩张。天南地北、风土人情无所不及。有时朗也会跟着道德一起来，但我总感到他和道德的感情不似先前亲密，好像一直在躲避着什么。当舅舅他们情不自禁地谈到山外的见闻时，父亲则不在意的说起朗的学生证以及猜测他的身份，希望借此能勾起朗的一些记忆。但朗却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总是沉默不语。

再后来，朗就很少来我家做客了，可道德倒一改过去的习惯天天都要回来吃晚饭。我有些糊涂了，两个兄弟般的好朋友，怎么会像我们这些小孩子一样多变？

直到有一日，我和道理去学堂给父亲送东西时才模模糊糊的知道了一些情形：

那天，天色有些暗了。我们进学堂门时却发现道德和朗在激烈争吵。

“大哥、黄哥哥，你们为什么要吵架？”我小大人似了挤在他们中间质问道。

“小妹，你别管，他弄飞了我的鸽子，我要让他赔。”

“鸽子？什么鸽子？”

“哼！就是你大哥从山外带来的一对破小鸟，他还当宝贝似的。那东西自己飞走了，他却赖我？”朗也在一边气咻咻地抢着让我评理。

“你还不认账？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多大人了还玩鸽子？”朗一脸不屑。

“你管得着吗？”道德的话也很冲。

我越听越糊涂，张大嘴不相信地问：“大哥，你带小鸟回来为什么不给我玩？”

“哼！他会给你玩？雨灵，你大哥心里早已没有家人和朋友了。现在他成天只想山外的事，连我都不放在他眼里。”朗越说越生气，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我、我怎么得罪你啦？整天不阴不阳的。从前你可不这样！”道德面红耳赤的辩白。

“你也不这样！”

“黄哥哥。大哥，你们别吵！”我见父亲朝这边走来，轻声提醒道：“爸爸来了。”

父亲进门什么都没问，就直接轻描淡写的对道德和朗说：“好了好了，不就是一对鸽子吗？你们俩怎么还象小孩儿似的？为人师表啊，可别让那些学童们看笑话。快握手言和！”

父亲的话，道德向来不敢不遵从。可这次他真生气了，一甩手走了出去。朗也沉着脸磨磨蹭蹭的跟出去了。

可我倒认起真来。“爸爸，你怎么知道鸽子的事？它到底怎么啦？”

“道理去叫我，我才知这哥儿俩在这儿胡闹。嗳，这次你大哥从山外带回一对鸽子，不知道是谁人所赠？你黄哥哥看你大哥每天都对着鸽子发呆，就好言劝你大哥把它们放飞算了。只是道德很固执，说什么也不肯。朗也是个怪人，他就跟鸽子有仇似的。今日趁你大哥不注意时将笼子打开，鸽子马上就飞走了。道德回来发现鸽子失踪后非常伤心，就像丢了魂似的坐在那里半天没有言语。后来有个学童多事，说是你黄哥哥放跑了鸽子，因此你大哥就跟你黄哥哥在这儿打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呀？”

“我是这学堂的管事，难道谁有什么事能逃过我的眼睛？”

“大哥也真是的，这么大了还玩小鸟？好像还怕我们知道。”我愤愤不平地说。

“你别怨你大哥，其实这不是一般的小鸟。”没想到父亲却替道德解释。“鸽子是很机灵的动物。灰白色的身子肉乎乎的，小圆眼睛骨碌碌的，看起来特别可爱。古代很早就有了鸽子的传说。我敢肯定你大哥得到这对宝贝不容易。走！回家的路上我给你讲一讲鸽子的故事。”

此时，操场上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父亲牵着我和道理的手缓缓前行。

“嘘！那是什么？”刚到大门口，父亲就突然停下脚步，示意我们看地上的两只黑影。

“小鸟！”我眼尖，欣喜地大声喊道。

“不对！是鸽子。你大哥的那对鸽子自己飞回来了！”父亲话音有一丝兴奋。“快，我们抓住它给你大哥送去。”

肉身子、圆眼睛，父亲描述得不错。我第一次接触鸽子就记住了它的这两处特征。鸽子一点也不怕人，道理和我走上前轻松地就把它们抓在了手里。

“爸爸，快看快看！”我举手将鸽子递到父亲面前。“它还会咕咕的叫呢。”

“鸽子本来就这样叫的嘛，大惊小怪。”道理却不以为然的训斥我。

我冲道理吐了吐舌头，但天黑他看不见。

“小鸽子，你再叫啊。”我搂住其中的一只不停地用脸磨擦。可能是被我捧得紧了，鸽子突然在我怀里挣扎起来。我只觉指尖一麻，于是尖叫道：“哎哟，有小刺刺扎我。”

“怎么啦？让我看看！”父亲急忙躬下身从我手里接过鸽子交给道理。然后用火石点亮火把照着我仔细看了一下说：“灵儿别怕，只是根竹签，我给你拔出来就行了。但鸽子身上怎么会有这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