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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明天就是中秋宫宴,临近节日,柏空这样负责安保的官吏总是会忙碌些,今天他就在加班,天都黑了还没回去。
他正在执勤时,突然听到云墨匆匆跑来报信,说楚逸尘身体有恙,喘不上来气,柏空听得一吓,当即跟同僚们说了一声,告了假后便匆匆跑了回去。
不过,这一来一回的,等云墨带着他回到教坊司时,楚逸尘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急喘了,可若说他恢复了正常,柏空又觉得,楚逸尘此刻也不太正常,虽说这几天他老婆都魂不守舍的,经常放空发呆,但都不似此刻这般,看似安安静静地坐着,一双黑眸沉静似水,可这水面下翻涌的却是深不见底的漩涡,就像是暴雨将至前的阴云,让柏空不由自主地变得紧张起来。
尤其楚逸尘还把云墨叫了出去,以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说:“我没事了,你下去吧,我有事想跟他单独谈谈。”
他的口吻状似平常,可他此刻越是表现得很正常,柏空就越紧张,耳朵都紧紧绷了起来,心想着自己是妖怪的事难道终于暴露了吗?怎么办?他是应该继续死不承认还是坦白从宽呢?
不,等等,他何必自己吓自己?也许楚逸尘说的不是这件事呢?他最近也没做什么容易暴露的事吧?应该没有吧?
他这样自我安慰着,来到桌边坐下。
伴随着“吱呀”一声门响,屋内只剩他们两人了,烛火在桌子正中跳动,楚逸尘透过闪烁的火光看着他,一言不发。
柏空正襟危坐,实则心里心虚得直冒汗,长久的寂静中,就在他忍不住心虚的折磨,准备先试探着开口时,楚逸尘突然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柏空被问得一懵。
楚逸尘怔怔地看着他,像是不能理解柏空的反应,他又说了一遍:“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爱你,我只是在利用你,我们从来都不是夫妻,我对你好不过是想让你帮我刺探情报,帮我冒险去复仇。”
“我不是你老婆!”他突然站起身,怒吼着打断柏空,胸膛因为愤怒不断起伏。
不过,这个重要吗?柏空心想,柏树妖只让他下山找个媳妇,跟对方学习人类的情爱,好像也没说一定要对方爱自己吧?
其实他并不能真正理解爱这种感情,可他确实也没想到楚逸尘会突然这样对他说,如此直白地告诉他,他并不爱他。
他恢复了平静的语调,可这平静中又透着股死人般的麻木,以及孤注一掷,自毁似的狠绝。
“我不爱你,柏空。”楚逸尘看着他,一字一顿地,残忍又快意,将盛满谎言和欺骗的心一寸一寸剖开来,说给柏空听,也说给自己听。
他并不觉得楚逸尘想毒死他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对,野兽中离婚的夫妻也不是每对都好聚好散的,有的会攻击撕咬对方,把对方驱离,有的则会直接吃掉对方,化为哺育幼崽的养分,像雾隐山那只蜘蛛精就是每年都会带不同的丈夫回巢穴,再出来时就只剩它自己了。
这是柏空的真实想法,但他的解释听在楚逸尘耳中却是另外一层意思,他已经平复下来的呼吸此刻突然又变得急促,眉宇间同时染上一股莫名的愤怒。
但是难过归难过,柏空却也不准备勉强,毕竟柏树妖说过,他不能勉强一个人类,结婚相爱都得顺着对方的意思,得对方同意才行,所以他才准备喝下那碗毒汤,想着失败就失败吧,反正毒不死他,他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山上就是了。
柏空眨了两下眼,才回忆起来楚逸尘说的是哪件事,他的第一反应是长松一口气,吓死了,还以为他前几天没忍住偷偷变成原形溜出去在城外山里追兔子的事被楚逸尘发现了,第二个反应则是莫名其妙,不理解楚逸尘为何突然提起这么久远的事,久远到他都快忘了。
“为什么那次你明知道汤里有毒,还要喝下去?”楚逸尘看着他说。
片刻后,楚逸尘自己又坐了回去,他捂着闷痛的胸口,做了几个深呼吸后,终于勉强平复下来。
是了,他的主要目的是学习,又不是非要对方爱上自己。想到此柏空就释然了,于是轻快地说:“没关系,你不爱我也没关系。”
柏空愣住了。
柏空被他这副前所未有的怒容吓住了,倒着耳朵不敢吱声。
“我知道啊。”柏空很自信地说,“我又不是笨蛋。”
“我让你喝你就喝?我让你去死你也去吗?!”他怒声质问。
“我从来都不爱男人,所以我也从来都不爱你,我对你的所有好,都不过是在利用你。”
他老婆又没有尖利的牙齿,打也打不过他,想离开他不就只能下毒了吗?
他不难过楚逸尘对他下毒,他难过的是自己作为丈夫的表现很糟糕,若非如此,他老婆怎么会选择用这种方式跟他离婚呢?
“因为你叫我喝的啊。”柏空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发觉楚逸尘想毒死他的时候,他当然是难过的,因为这意味着他的学习计划失败了,他的老婆不要他了。
柏空愣愣的,但还是答说:“对啊,因为你是我老婆嘛,我要听老婆的话……”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在利用我,不过我还是会去帮你报仇的,因为我要对你好。”
楚逸尘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在柏空心里他就是他老婆,为了完成他的学习计划,他还是要继续贯彻柏树妖的教导,对老婆好。
柏空自觉自己的逻辑很完美,可楚逸尘听完后却是彻底怔住了。
坦白自己的虚伪和卑鄙后,他本以为柏空会厌弃他,可柏空却还是这样,像是包容万物的阳光。
他甚至依然准备去送死。
他怎么能这么傻呢?他为什么这么傻呢?楚逸尘不理解,而且愤怒,可同时,他也想大哭。
“我不爱你,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感动吗?别白费力气了,你再怎么好我也不会爱你的!”楚逸尘说得狠绝无情,却有一滴泪,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滑落。
“滴答”一声,在这滴泪水溅落的同时,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冲破了桎梏,楚逸尘那已经被剖开,看似狠绝无情,只有欺骗和利用的心里,那最后一层自欺欺人的伪装也再坚持不下去了,有藏的更深的东西翻涌上来,像是溃堤的江水,它来势汹汹,一发不可收拾。
“我不能爱你啊!”楚逸尘突然泣不成声,“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他哪样了?柏空不理解,同时也不敢问,他倒着耳朵,看着满脸泪痕的楚逸尘,突然说:“对不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好像又惹老婆不开心了。
“你不要说对不起!”这句道歉却让楚逸尘愈加激动,他急促地喘着,右手紧抓着胸口,脸色难看,像是喘不上来气一般。
柏空被吓到了,他再顾不得其他,急忙走上前,轻拍楚逸尘的脊背,边拍边说:“我不说了,我不说就是了……你不要生气……”
楚逸尘用力地攥住他的手,待到呼吸稍微恢复一点后,他看着柏空,突然又开始低低地抽泣:“笨蛋……”
“你怎么会不是笨蛋啊?”楚逸尘抱住柏空,哭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