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高地厚
贾军医请黄杰在诊桌旁坐定，掏出盒劣质香烟，抖给黄杰一支，自己也叼上一支。
黄杰听得兴趣渐浓，对面前神叨叨的老头也放下了戒备，不待对方掏兜，先一步掏出打火机给两人都点上。
“玄朱子前辈当家时，镇魔军对外的名号叫咸安商会，产业丰厚，生意兴隆，就财力而言可谓是镇魔军史上的极盛时期。
但是玄朱子前辈认为，此时距封魔阵松动尚有数百年，镇魔军已卸甲从商，众人生活过于优渥，不出两代必将遗忘使命。”
黄杰拍案道：“这玄朱子是个明白人，别说大富大贵，但凡娘老子能给我一套房一辆车，鳖孙才去苦哈哈地摇磨床咧！”
贾军医点点头，接着讲：“富贵安逸最能消磨斗志，人性如此，概难免俗。可是无论别人怎么想，玄朱子身为镇魔军统领，总是以使命为重，故此他想出了一条计策。”
“什么计策？”
“时值崇祯年间，大明气数将尽，十三家七十二营变民已成燎原之势。玄朱子前辈召集咸安商会各分家长老，提议举商会之力支持闯王李自成，待新朝建立之后，商会众人便可以从龙之功加官进爵封妻荫子。”老头说着，眼里却闪过一丝伤感。
“嘿嘿嘿，这算盘打得，绝了！”黄杰对老头的神情毫不在意，“钱赚够了就想弄个官当，一把梭哈裤衩子都输没了吧？”
“这你就看低玄朱子前辈了”，贾军医叹道，“前辈的目的是，待闯军立国之后，他以从龙之功奏请新皇重设镇魔军，用朝廷的意志延续镇魔使命。”
听到这里，黄杰不禁肃然称是，却又想到一个新问题：“你刚才也说了，商会里的其他人都过惯了土豪日子，就这么容易被他说动，拿身家性命去跟李自成梭哈？”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贾军医看黄杰的思绪已经完全被这段往事牵引，知道他已经信了八九分，心中得意，不禁开始倚老卖老。
“自古赔钱的生意没人做，杀头的买卖有人干，改朝换代是天下最大的生意，一旦做成，便可由富而贵。
你刚才说，钱赚够了就想弄个官当，正中要害。我夏国自古重农抑商，商人即使家财万贯，也难改地位卑贱。
当时玄朱子前辈尚不到四十岁，若以统领之尊强行号令，商会各分家长老未必服膺，但是以官爵相诱，商会上下最终一致同意冒此大险。”
说到这里，老头干笑几声，“用现在的时髦话说，玄朱子前辈画的这个饼，满足了世上所有商人心中的痛点。”
黄杰连连点头：“这个玄朱子有点东西，拿捏人心的本事一流，难怪那么年轻就当上统领。”
贾军医摇头道，“玄朱子前辈天纵奇才，世事洞明，人情练达，自是不在话下，要说他当上统领全凭拿捏人心，那未免是以萤火之光度日月之辉，把前辈看得太低了。”
“得了老头，玄朱子再牛逼不也押错了宝，再说都死了几百年，你马屁拍得震天响他老人家也听不见了。”黄杰一身反骨，是个天生的顺毛驴，最烦被人说教，听出贾军医话里对自己的格局有所看轻，便毫不示弱地出言相讥。
黄杰这种底层出身的混混，凡是有点血性骨气的，难免会以过度自尊来掩饰自卑。
贾军医自知失言，讪笑几声，叹道：“是啊，人生百年，终有一死。心气再高高不过天，资质再厚厚不过地，一生难得做成一件事，惟有尽力而已。”
黄杰见贾军医不以为忤，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问道：“那后来呢，玄朱子他们跟着李自成一起，就都完了？”
“那倒不至于。”贾军医说，“李自成建立大顺国，只当了一年多短命皇帝就兵败身死，咸安商会也遭受重创，不过这时候还实力尚存。
后来清兵入关，玄朱子前辈以为胡虏无百年之运，便带领余众蛰伏在西京以待天时。待到三藩起兵反清，就果断投了吴三桂……”
“卧槽！”黄杰忍不住爆了粗口，“这他妈错得离谱啊，狗屁天纵奇才，简直是天选反指，投谁谁死啊！”
“就是这一次豪赌，断送了镇魔军数十代基业，三藩起事被弹压后，清廷对参与者斩草除根，咸安商会从此不复存在。
只有一支留守西京的旁系，隐姓埋名侥幸逃过一劫，传承至今只剩老夫一人。”贾军医讲到这里，不禁黯然。
听完镇魔军的千年历史，曾经的波澜万丈最终归于一洼死水，黄杰心中也怅然若失。突然，他发觉自己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靠，净扯没用的！”黄杰说：“宝藏呢？说了半天宝藏呢？不是一把梭哈全输光了么，那宝藏是咋回事？”
“商会众人并非光棍赌徒，当初议定投闯王时，知道此事若不成，怕是难逃毁家灭门的结局，所以同时做了另一手安排。
在镇魔军中世代相传的，有光武皇帝讨伐王莽时所用的七件神器，商会宗家和六大分号各持一件。
商会起事前，六大分号各出一笔巨资，与神器分别藏于隐秘安全之处，万一商会遭到灭顶之灾，这七处宝藏就是镇魔军后人东山再起、履行使命的倚仗。”
贾军医终于道出了宝藏的眉目，黄杰不禁好奇道：“这七件神器听起来挺牛逼，都是什么东西？”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贾军医一捋须髯，卖起了关子，“神器的关键在神，不在器。”
“您他妈能否说人话。”黄杰以最大的克制保持礼貌。
“七神器的本体是七种以秘术炼制的精魄，古人称之为器灵，器灵凭依于凡物之上，可以赋予其不可思议的神力。”贾军医解释道。
“所以神器的具体形态，在历史上曾多次变化，如今各是什么样，老朽也难以断言。”
老头说到这里，突然面露微笑，话锋一转，“不过嘛，由商会宗家保管的天，正在老朽手中，现在是时候将之转交给英雄你了。”
黄杰这才想起，贾军医方才说过，他之所以找上自己，就是因为天里的启示。
如果把人生比作游戏，天这种东西就像攻略秘籍，拿到手就等于开挂。
黄杰心想，拯不拯救世界且按下不提，如果这天上能查到下一期的彩票号码，岂不美哉。
“好，好，快拿出来让我瞧瞧！”黄杰忙不迭地说。
“您稍等。”贾军医转身进了里屋，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后，手里托着一件闪着五彩霞光的物事走了出来。
黄杰赶紧凑上前，定睛看清楚了那东西的模样，却不由得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