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难忘的童年(第2/4 页)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到了晚上十点，找我的人还在继续叫喊我，大姨更是用哭腔呼唤我了。可是他们还是没能找到我。看着女儿真的失踪了，母亲心急了，再也在家坐不住，她放下架子，也开始寻找我。我听见父母等人熟悉的声音中都带上了哭腔，那呼唤越来越迫切，越来越沧桑，那声音形成了一股强大的磁力，吸引着我。伸手不见五指，黑暗带给我恐惧越来越重，离家出走的游子，在父母的呼唤下，终于迈开了回归的脚步，我一步一步地向呼唤声处走去，一步一步地走出躲藏地，自己回家了。在看到母亲那一刻，我看见那么多人都在找自己，后悔和内疚心理油然而生，害怕母亲再次毒打我的恐惧一下子布满全身，我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冷战，浑身布满了鸡皮疙瘩。就在见到他们的这一下子，我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的哭声暴露了自己。心急如焚的人们终于通过声音发现了我，他们欣喜地抱起了我。我浑身还在不断地哆嗦，但是死活也不愿意回去。

父亲看我不愿回家，便陪着我坐在塘头的大石板上，问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家看我平静后，人群才慢慢散去。在父亲的爱抚下，我终于哭着说话，告诉了父亲今天的事。父亲听完我的叙述后对我说：“树凤啊，我的乖女儿，爸爸知道你今天受了很大的委屈，承受了可怕的打击，所以你觉得活得很屈辱，是吗？”

我说：“我就是看我妈妈都打我，骂我，冤枉我，要我死出去，我才出走的。”

父亲深深叹了一口气，说：“你妈妈这是一时的气话。你今后可千万不能这么傻了，不能为了别人的任何一句话就寻死觅活了，听到了吗？”

我委屈地说：“谁叫她也冤枉我呢？”

父亲又对我说：“那个李岚打你是有原因的，她家向来和我们家有仇，这次是借题发挥。人活一辈子，难免被人冤枉。你知道古代的人有多苦吗？他们没日没夜给地主做牛做马，到头来却挨打受骂，忍饥挨饿。古人那么受委屈，那么困难都顽强地活下来了，今天你们这一代人是幸福的，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古人说得好：要留下一双眼睛看世界，要看到坏人的下场。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以后可不准再想着离家出走了，知道吗？”

我不解地看着他。

父亲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做人要看长久，要经得起风吹雨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韩信钻胯成大业，项羽自杀终成寇，不要怕一时的冤屈不能伸张就自寻短路，要坚持到水落石出，才可以真相大白于世界。所谓人在做，天在看，忍一时气，方能行万里路。是金子，总有发光的时候。”

我好奇地问：“她家到底和我们家有什么仇恨呢？为什么他们总是欺负我们？”

父亲说：“因为两家矛盾。我们是世仇了。他们恨我这些我都能理解，但就苦了你妈妈，你妈妈没生你的时候，可没少受他家的气呀。你要争一口气，不要让人给看扁了。”

父亲要我争气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我认真地点了点头。我难过地问：“为什么她家总是欺负我们，而你又不反抗呢？”

父亲说：“没办法，爸爸不想和他们一般境界，在个人恩怨上我总是让着他们，不想和他们计较，因为我是干部啊，哪能和他们一般见识呢？！总的来说，我是同情他们的，他们没素质，没觉悟，心胸狭窄，你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不要和他们记仇，说到底，他们和我们也是一家人，都是一公子孙，最重要的是，别忘了你是干部家的孩子，不能和他们一样没素质呀。我的妥协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让你和你妈妈受气受罪了，对不起。”

我对母亲的误解，被父亲的这几句话化解了，看我听得认真，父亲又说：“人生就是一场戏，每个人的一生都在演一场真人秀大戏啊。你今天的事，也像一场戏那样精彩。人生就是一种历程，你的人生就是你的舞台，你的人生戏越精彩，那么你的人生收获也就会越多。看自己身边的人演戏，用自己的大脑去分析人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用旁观的看戏人的态度去品味人生，把是非功过都看淡，人生就不会那么累。人生是复杂的，人心叵测，好人和坏人，并不像电影里那样一看就能分辨，好人可能办坏事，坏人可能做好事，世界上的事，世界上的人都是没有绝对的，都要一分为二地去看待。你要做一个有利于国家和人民的有用的人，要成为一个女中豪杰，不要做一个没素质的小人。你要用辩证观点去剖析社会，剖析人生，脚踏实地地走好自己的每一步路，实事求是地应对每一个困难，没有人可以保护你一辈子，只有你自己才能拯救你自己的命运。要做到不被别人欺负，只有靠自己的本事。”

我听得很茫然，我只记住人生是一场戏，其他的我根本没听懂。

父亲问我：“你知道爸爸为什么把你取名为树凤吗？”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父亲说：“树凤树凤，树起一个简家朴素的凤凰，爸爸妈妈结婚很多年才生的你，你妈妈没生你之前，我们可没少受人欺负，你是爸爸妈妈的希望啊！所以，爸爸希望你是一棵挺拔的树，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爸爸希望你是人中凤，爸爸希望你长大了能成为父母和父老乡亲心目中真正的金凤凰，能一鸣惊人啊！你有这个志气吗？”

我大声回答了父亲：“有。”

父亲开心地笑了，他说：“树凤啊，做人要以苦为乐。不怕人穷有人欺，就怕志短没骨气。人，只要有了一股正气在，有了一个好的目标，什么样的艰难险阻都无法阻挡你前进的脚步，一切困难也都会向你低头。为人父母的，总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总希望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你是父母的寄托，也是国家的希望，你是党的事业的接班人，红色信仰要一代代人传承，我们的希望就落在你们这一代人的身上，你一定要争气啊！”

那时候年龄太小，我对父亲讲的这些话并不能完全理解，但是我在心里记住了我是红色接班人的话，在我成长的岁月里，每当遇到困难，我就会想起父亲这次说的话，记得自己是干部家的孩子，是党的事业的接班人，不能没有素质。

父亲要求我回家后主动向母亲道歉，我高兴地回答父亲：“好！”

父亲笑了，他说希望我今天把坏事变成好事，希望我能向母亲认错，能让母女俩僵持的关系得到缓和，我答应了父亲。他背着我说：“走啦，回家啦！”

父女俩回家后，母亲因为打错了我，差点儿铸成大错感到心里不安，诚惶诚恐地看着我们父女俩，不敢说话。父亲向我使了个眼色，我走到母亲身边，认真地道歉：“妈妈，我今天伤了您的心，我知道错了，请您不要再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这是倔强的我平生第一次认错，但这次不是我的错。母亲听了我懂事的话，再也忍不住伤心，她紧紧地抱住了我哭了起来，我的泪水也在无声地流淌。这次和母亲斗争的事件，给我和母亲的一生造成了深远的影响，就是这一次事件，让我懂得了母亲的难处，也让母亲从此对我刮目相看。庆幸的是母女的心已经沟通了，从此以后，我们母女俩再也没有发生过大矛盾。

我是个个性极强的人，有了父母的尊重和爱护后，我自觉地履行起做老大的职责，尽可能地为父母分担起家庭责任，大人有什么事，我竟然也能为他们出出主意了。我少年老成地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我同情母亲的悲惨命运，敬仰爷爷、父亲是真正的党员，我想长大了也要当一名党员。天使总是偏爱善良的人，善良的人才能成为人们心中的天使。正是父母的无心之举，日积月累，竟然使我形成了很多良好的思想品质。父母的言传身教，潜移默化地熏陶着我，让我逐渐形成了正确的人生观和是非观，父母对我的无限信任，又培养了我的主见和责任心。我少年老成地成长起来了。童年的不幸，因为这次事件解脱了，我恢复了儿童的天性，性格开始变得开朗起来，我成了人们心中真正的快乐天使。我的主见，也让我渐渐地成了孩子们中的孩子王，我的天赋给了我无穷的快乐。玩耍的时候我便开开心心地玩个痛快，学习和做事的时候，我又能静下心来，踏踏实实地做正事。无拘无束的童年生活，让我感受到生活的美好，人生的快乐。童年，再次向我展开了美好的一面，为我留下了甜蜜的回忆。小孩子的快乐其实很简单，也许就是一个笑容、一颗野果、一句表扬、一场游戏……快乐就会在他们身上产生。可是长大的人们却童心泯灭了，为了柴米油盐，为了权钱宠辱，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忘记了这些天真的童趣。

看我一天比一天懂事，母亲的心情因我而开朗起来。母亲心情开朗后，天天有空就教我读她以前的教科，她还教我唱她在工团学的歌曲。我学得很认真，很快就记住了教科里的故事，把歌曲唱得像模像样。我最喜欢唱《大生产》《小二郎》《工作就是斗争》《争取胜利》《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因为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等歌曲，总是唱个不停，在歌声里我学会了不少东西。

妈妈常对我说：“我读的时候可没你们幸运，你外公外婆重男轻女，总是不肯送我读，可我想读，为了想到有读，我吃了好多苦。春天是一年农耕的开始，这时候我是万万没有读的；夏天插田过后我可以跟着大伙学点东西，但去读还得带上弟弟们，这样哪读得到呀？秋天人家坐在教室里面，我却要帮着你外公挖红薯；冬天北风呼呼地吹，天气不好的时候我可以去学校，要是天气好我可得割草、砍柴或洗衣做饭，因为天气好你外婆要去挣工分，这些事就得我来做。我断断续续读了几年，可读的时候也是搞运动，也学不到什么东西。我常常想，等我有孩子了，一定不让我的孩子受我受过的苦，一定要让你们读好。你们现在的小孩子真幸福，我们大人的希望就寄托在你们儿女们的身上。你是家里的老大，一定不要辜负了大人们的希望啊！”

看妈妈把殷切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身上，我感到又荣幸又不安，我怕自己辜负了大人们的厚望呢。母亲说，她小时候很苦，但她不怪父母，因为他们也是没办法。她总是跟我说外公外婆及老外公几代人生活更苦难的样子，她说，那时候的他们连生存都生存不下去，根本就不要再去想读，因为常年超重的体力劳动和贫苦的农村生活，使他们五十上下就衰老得不成样，她说，外公外婆虽然也打骂她，但她理解他们的难处，相比那些没读过一天的人来说，她是幸运的了。母亲童年的故事让我感到了自己这代人的幸福，也学会了去体贴长辈，原谅母亲以前对我的不好。因为和母亲心灵上有了沟通，我深深地爱上了母亲，特别同情母亲小时候的遭遇，在心里深深地心痛她。

农村生活是单调的，静静的夜晚，凉风习习，万籁俱寂。我睡觉前总喜欢缠着妈妈唱歌给我听，妈妈于是亮开嗓门唱了起来：“八年前，风雪夜，大祸从天降，座山雕杀我祖母掳走爹娘，夹皮沟大山叔将我收养……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深山出太阳，只盼着能在人前把话讲……”

妈妈最喜欢唱这首歌。唱着唱着，妈妈突然哭了起来。每到这时，懂事的我总是静静地陪着她哭泣，听她尽情哭诉她那可怜的平生和生活琐事。母亲是个可怜的人，每当听到母亲的哭泣，年少的我便期待着自己快快长大，长大了要有出息，好替母亲争口气，让父母过上好日子。而这首歌里的女主角女扮男装深藏深山的遭遇，又让我对旧社会贫苦农民的悲催命运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想到爷爷曾为新中国的成立而做过贡献，我对他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爸爸会唱的歌不多，他只教了我《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我觉得爸爸就是毛主席最听话的战士。

我每年都会跟着大人去外婆家拜年。吸引我去外婆家拜年的原因很多，主要是外婆家小水是个美丽的地方，那里的风景很美，小桥古朴典雅，小河清澈见底，流水缓缓流淌，岸边槐树参天，一排排古建筑倚山伴水，美景很让我陶醉。表弟表妹们都喜欢陪我玩，我也在那里可以吃到很多家里没有的东西。外婆家盛产芹菜，我最喜欢吃芹菜了。回去的时候，热情的舅舅舅妈们总是会送一大把芹菜给我，我喜欢他们。外婆家吸引我最主要的是，在去外婆家的半路上，有一个流传凄美的神话故事。我对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感到怀疑，总想证实它的真伪，所以就特别上心。

这个故事其实很简单，说的是一位母亲领着女儿正月初一回娘家去拜年，从这里路过时，小女孩看到山洞门口有一朵很漂亮的鲜花，于是想掐下来。

母亲走累了，看着女儿想要花，高兴地答应了。她想停下来歇歇脚，就坐在路边的一个大石头上等着女儿掐花回来。没想到这花是天上的神仙变的，为的就是召小女孩上天当神仙。所以这花会走路，可是小女孩子哪知道呢？等把小女孩引进山洞后，只听天地间“轰隆隆”一声巨响，山洞口的石头垮塌了下来，把小女孩困在了里面。这位母亲一看女儿困在了里面，急了，飞奔到洞口后，她拿石头去砸那塌下来的石门，可是砸不碎。她又用头去碰石头，碰得头破血流，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这时，菩萨对她说：“你女儿是天上的神仙下凡，现在她在凡间的寿辰已到，上天要收她回天上做神仙了，你不要着急，你女儿当神仙了，你以后可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但母亲不想要女儿成仙，她只想女儿在人世间平平淡淡地过一生，让她尽享母女人伦之乐，所以她求菩萨留下女儿。菩萨念她一片母爱，就让她女儿从山洞里拿出很多金银财宝，神仙叫女孩劝母亲拿着金银财宝回家过好日子。但母亲不肯弃女儿而去，她拿着金银财宝到邻近的村庄为女儿换饭菜。小女孩在里面劝母亲离开，但母亲不肯离开自己的孩子。附近的老百姓感母亲怜女之心，于是不要母亲的财宝，自觉自愿地把饭菜送到了山洞口。谁知这山洞口每送一点吃的进去，就会自动地变小。这样三天以后，洞口只剩一根手指粗，再也送不进饭菜了。自从小女孩子关进了山洞，母亲就没怎么吃没怎么喝过，这样急火攻心，在二七一十四天后的那天晚上，也就是元宵节，母亲就活活地饿死了。而小女孩也在晚母亲一个时辰登仙了。母亲死后，天地感其慈母之情，竟然下起了大雪。等到第二天当地的老百姓来看时，他们惊奇地发现，竟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背泥掩埋母亲的尸体……

也不知道这个故事是起源于哪朝哪代，这个故事从人们口里代代相传地流传了下来。我听过很多的故事，但这个故事让我格外动心。从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以后，好奇心强的我很想核实这个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所以每次路过那我都会去实地看一看，我看见，这个石洞上也确是有一个手指粗的洞，而门口也确有一座年代已久的荒坟，坟墓上总还会有人清明时插上的花。我也曾经多次问当地老百姓，但他们说，这个故事他们小的时候就这样传说了，年代久了，谁知道是真的假的？我很敬重那位伟大的母亲，我相信这故事的母亲为了女儿牺牲的事是真的，但我却不相信天上有神仙、蚂蚁会背泥。虽然故事是没办法核对真假了，但我却在这个故事里进一步懂得了母爱。由故事我想到了我母亲，我母亲为了我们受了很多苦难，她也给了我无私的母爱，我感恩她。

母亲聪明能干，对搞好生活总有自己的打算。眼看着我开学的日子快到了，学费却没有着落，母亲很是着急。母亲看别人家的经济来源都各有门路，而自己家却死守着农田，连油盐钱都得另外动心思、打主意，就想让父亲趁着农闲卖点百货。父亲本不想沾染铜板气，可是为生计所迫，同意了。母亲拿出平时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叫父亲去县城调一百斤白糖回来下乡卖。因为现在农村生活也好了，农民学会了过日子，家家都需要这东西。不够本钱，她还要父亲挑了一担米去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