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情愫

当七名新收女犯拖拖沓沓地跟着钟晓越回到四监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车间里的女犯们依旧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少数几个人注意到了女犯初琪的“特别”，不自觉地多瞄了几眼，正迎面遇上管教干警巡视的目光，连忙又慌乱地低下头去。

依照惯例，新收女犯在初入监区时都要经过管教干警的逐一谈话，除了重申监规纪律以外，还要掌握她们的思想及情绪状态，才可以调入各分监区进行劳动改造，这项工作通常都是由监区长于敏负责的，而这周于监区长恰好外出学习交流，于是便把监区的一些常规性工作交待给了钟晓越负责。

钟晓越抬腕看了下表：正是下午两点十分。如果按照每名女犯谈话二十分钟来计算的话，到下班前满可以把这项工作进行完，就不必等到明天了。她打定主意后，又低头查看了一下手里的卷宗，决定谈话就先从女犯初琪开始。

钟晓越喊来犯人福利员金萍，嘱咐她先领着其余的几个女犯在车间内熟悉一下劳动环境，自己则带着初琪朝办公室走去。

此刻，三分监区的女犯乔乙乙也正吊儿郎当地站在办公室里，漫不经心地听着分监区长兰小军训话。

与冯云秋动手打架后，被勒令连续三天的自我反省好像并没有对乔乙乙起到什么作用，反而愈发地令她忿忿不平起来。她歪着脑袋一声不吭站在兰小军面前，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斜睨着办公室的水磨石地面，好像那些细碎的花纹里有什么让她极不屑的东西。

乔乙乙记不清入监以来自己是第几次站在这办公室里听训了。她实在搞不懂队长为什么总是跟她过不去，为什么总在那些在她看来完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揪住她不放！

就比如这次，在乔乙乙看来，她动手打冯云秋完全是 “正当防卫”！难不成被人骂了，自己还要忍气吞声不成？那可不是她乔乙乙的作风！

如果不是冯云秋说那些难听的话惹恼了自己，自己根本就懒得多看那样粗蠢的女人一眼！那是什么档次的女人，怎么能跟自己相提并论？每天早晨起床叠被的时候隔着好几个铺位都能闻到她抖搂开的被子里散出来的骚臭气；她的泛黄的、毛了边儿的内衣给自己当抹布都嫌脏！那张扁平油腻的脸自己多看一眼都嫌恶心！躲她都来不及，没事儿的话谁会愿意碰她一个手指头！

“她们在背后瞎嚼舌根，无非就是因为嫉妒呗！”乔乙乙这样想。

从上小学时起，乔乙乙就知道自己的美貌令她在同学们中间鹤立鸡群。她并不在乎女孩子们疏远她，她也不屑同平凡的她们在一起，因为她的身边总不缺少男孩子的殷勤与呵护，包括她的恋人和哥哥。她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像她这样被上帝偏爱着的女孩子就理应享有这一切。

如果不是进了监狱，自己的生活怎么会变成眼下这样子？自己怎么可能同这些在她看来像杂草一样的女人们在一口锅里吃饭、一间屋子里睡觉，还年复一年地朝夕相处！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乔乙乙这样想着，不禁微微扬起头轻哼了一声，这个举动让已经教育她半天的兰小军十分恼火。兰小军用手在办公桌上重重一拍，厉声道：“乔乙乙，你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你自己说说，入监到现在大大小小的违纪你犯过多少次？难道每次都是别人的错吗？你自己就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兰小军的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女犯初琪一脸阴郁地走进来，钟晓越紧随在她的身后。

乔乙乙懒洋洋地斜过身子，目光轻飘飘地落定在刚刚走进来的初琪脸上。一时间，一种异样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令她有些眩惑了。她眨了眨眼睛，大脑快速地旋转起来，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帅气的年轻人，当然一定在外面的时候！外面的什么地方呢……乔乙乙努力地回忆着，她的面孔由于紧张和兴奋显出少见的绯红，流转的眼波也不由自主地闪亮起来……

“乔乙乙，乔乙乙！”兰小军连唤了两声，才把几近陷入恍惚状态的乔乙乙拉回到了现实，“看什么呢！我刚才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没有？我知道你心里不服，冯云秋的问题队长们肯定会处理，不管怎么说，你先动手打人是就是不对的！还有没有纪律了？别说这是在监管改造的地方，就是在监外，你也不能说动手就动手啊！”

回过神来的乔乙乙一反适才的戾气，微微扭动了腰身，娇弱地点头应道：“嗯，我知道了，兰队长，下次不会了……”

兰小军了解地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先回去吧，写一份检查出来，明天我再找你！”

乔乙乙轻快地点了点头，转过身朝门口走去。拉开门的一瞬间，又转头飞快地瞟了初琪一眼，唇边浮现出一丝妩媚的微笑……

兰小军叹着气摇了摇头，拎起她的大保温杯朝饮水机走过去。经过钟晓越的时候，她背对着初琪俯下身子，压低声音在钟晓越耳边道：“晓越姐，你行行好，这个‘大个子’千万别送我们队，要不我该‘扫黄’了！”

钟晓越甩给她一个白眼儿：“你严肃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