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他的话只让周挽之更加无措，但是要说欣喜，那也是有的。 这欣喜源自云檀很早很早之前就埋下的一颗种子，厚积薄发后以这段话为契机，冲破了周挽之骨子里那名为自卑和不配得感的盐碱地，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猫儿柔软的身子像溪水石中青苔，温温绒绒地在周挽之身上蹭过。 她将小猫抱紧：“你说得很对，人遇到好事，第一反应应该是欣喜，而不是先想自己配不配。” 周挽之的脸上这回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宁泽，感觉跟你待在一起，能学到很多我之前没有学到的东西。” 云檀道：“给东家干活，当然也希望东家开心。” 元宵节很快过去，周挽之和云檀又在白鹭山庄留了几日，终于等到第一个完整的缝纫机面世。 缝纫机虽然比她记忆中的要笨重一些，但是也足够了。 柯云庄主道：“现下准备了两匹布，周姑娘去试试吧，就是你说的那什么‘开机仪式’。” 他早先便知道周挽之的女子身份，如今周挽之也懒得再掩藏，索性在白鹭山庄换回女装行走 ，她的衣装都已大气简便为主，换回女装的影响也并不大。 “对，开机仪式，也是图个好彩头，有好的开始，才有好的发展。”周挽之说完，接过柯云递来的两匹布，现在就得周挽之拿着缝纫机将其缝到一起，这缝纫机就算是制作成功了。 她拂衣坐下，白鹭山庄的工匠们全都围拢过来，伸长了脖子要看周挽之到底是如何使用缝纫机的。 更想看看他们辛勤劳作打铁十余天，究竟最后制作出来一个什么样的东西。 周挽之踩上缝纫机，就好像擅于凫水的人游入了江河，虽然换了身体，但是那种熟悉不似作伪。 她的动作很快，随着脚踏的反转，针落在铁片上哒哒作响，织成这个时代纺织业发展的天籁。 两块布匹很快就缝制完成，虽说不算精细，但是也达到了及格线，更让人震惊的是，这比人用手一针一线地绣，一针一线地熬快得多，也省事得多。 柯云此时此刻也从这台缝纫机上看到了无限的商机。 这笔买卖的上限非常之高，加上当今皇帝重视织造，若能将缝纫机做出名堂，只怕白鹭山庄能直接从江湖门派进阶为皇商。 周挽之将缝好的布匹展示一番，四周传来工匠们的喝彩声。 她端着布匹盈盈笑着，放嗓朗声，“多谢柯庄主，多谢诸位伙计妙手匠心，缝纫机问世，离不开诸位的辛勤锻造，精益求精，在场众人的共同辛劳，才成就了如今这台领先时代的缝纫机。” 工匠们极少受到这般高的赞誉，大概是太少太新奇，周挽之话音刚落，底下便掌声雷动，甚至有些工匠真的察觉到自己见证了历史，热泪盈眶起来。 周挽之谢完了工匠，再次向柯云鞠了一躬。柯云连忙将她整个人扶起来，“周姑娘不必生分，你愿意相信白鹭山庄，提出这个缝纫机的点子，我们白鹭山庄感恩戴德，那还敢求周姑娘的谢。” 最终还是周挽之拍了拍柯庄主的肩道：“咱们不必再客套，还是要和柯庄主说一句，从今往后合作愉快。” 柯云朗声大笑，“周姑娘处事之魄力，性情之豁达不输男子，叫柯某佩服。” 周挽之不卑不亢道：“柯庄主此言差矣，挽之并不觉得赢过男子是一种褒奖，身为女子本身也可豁达有魄力，男子也可能懦弱小肚鸡肠，挽之不需要‘不输男子’这种赞誉。” 柯云捏了捏胡须，道：“周姑娘这话有些绕，虽乍听不闻其中意，但细品却有些深意在其中，当真妙绝。” 第一台缝纫机被造出来后，就到了周挽之和云檀辞别白鹭山庄的时候，绣娘们也快到了回绣坊的时候，正值开春好时节，此时不开张更待何时？ 二人次日清晨便辞别了柯云，另找了一队押镖师回尹川镇。 这回走的乡道更谨慎些，到了黄昏便全数歇脚，不走一时半刻的夜路，竟也没遇到什么山匪。 回到尹川城时已然过去十八日，周挽之和云檀刚到绣坊门口便见着十五位绣娘们穿着齐齐站在门口迎接，当初云檀买回来的五条狗在见到他时全数摇起了尾巴。 狗吠声此起彼伏，不知哪个带头，尾巴摇得像螺旋桨一样的黄狗扑向云檀，周挽之才回神，云檀便已经被狗狗们扑了满怀，一时间狗毛满天废物，不止十五位绣娘，就连哑寡妇和洛清颜都笑出声来。 笑闹过后李彦婷和夏知许拿着斗篷为周挽之披上，一只毛绒绒的猫脑袋在此刻从周挽之的斗篷缝隙间探出头来。 可爱毛绒的小猫总是能瞬间俘获姑娘们的芳心。先是李彦

婷接手小白猫，紧接着又被夏知许抱在怀里，陈香莲也忍不住抚上猫咪脑袋。 最后还是周挽之看不下去发话：“都别在门口杵着了，天气太冷，咱们进屋聊吧。” 桂瑶绣坊之中，哑寡妇将屋内烧得暖热，周挽之坐着取下身上斗篷，便给绣娘们用家乡特产堆了个满怀。 有些是药材补品，还有胭脂水粉，首饰玉器，这些姑娘们家底都不算薄弱，否则哪里有银钱供自己考织造局。 周挽之一一笑纳，便同趁此机会开个会，和绣娘们说起今后的打算。 她将自己已经联合白鹭山庄好第一台缝纫机的事告诉了绣娘们，然后提示了香云纱和吊威亚的构想，最后说明自己已经答应江绍钰参加华裳大比的事。 绣娘们都是从织造府里选出来的，心中自然也向着织造府，听完周挽之的构想，原本还担心尹川织造局比不过京中的绣娘们都有些跃跃欲试。 “若这次成了，岂不是我们能在华裳大比上上演一场登仙？” 周挽之淡笑：“可惜华裳大比只比一件衣服，我也不好喧宾夺主。”不然能造点干冰，直接演一出人间仙境，蟠桃盛会。 绣娘们若说有些一开始还对周挽之的才能抱有疑虑，现在是彻底心悦臣服。她们的才能只精在绣花这一点上，而周挽之却好像什么都会一般。 “没关系的，”夏知许首先表态道，“只要我们这个构想不被旁的人偷拿去，今年华裳大比的魁首，必定是我们。” 周挽之颔首：“那就借夏姑娘吉言了。” 接下来的安排依旧很满当，周挽之道：“如今缝纫机已经提上日程，很快第一批做好的缝纫机会从锦州运来，接下来三个月内各位都没有任何沐休，如有必要请假的事宜要提前告知我。” “夏知许、李彦婷，你们挑上几个绣技进步快的，这段时间补上货源的绣品。” 被点到名字的夏知许和李彦婷微微一福身子：“是，不负东家所托。” 紧接着周挽之点道：“陈香莲，你在城中联系些杂戏班子，你口齿伶俐，给他们说吊威亚的构想，问问有那个杂戏班子真的想学，我免费教，还有，定制几个真人重量的木人，叫他们训练吊威亚。” 陈香莲出列：“请东家放心。” 接着周挽之又唤道：“潘如意。” 潘如意性子沉静，喜欢躲在人群之后，听到周挽之唤她，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说：“东家，我在这。” 周挽之知道，潘如意在家中算是庶女，排行老四，不太受关注才养成了如今的性子，周挽之伸出手向下按了按，示意她坐下。 “我也有任务要分配给你，听说你在制造局曾经是考进津口染坊的？” 潘如意点点头：“是的，东家，我小时候经常在家中产业下的染坊帮忙，可我手脚粗笨，我怕……” 潘如意目光闪烁，似乎极其不自在。 周挽之面露欣喜，很是重视地拉过她的手腕，将自己袖中放着的半棵薯莨塞到了潘如意的手中：“这样的薯莨我从白鹭山庄带回来好几箱，你想想办法将其做成染料，这个任务很艰巨，我也相信只有你才能完成好，潘如意，对自己有信心些。” 她话音刚落，向身后使了个眼色，李彦婷和夏知许是会来事的，先是由她们带头，紧接着四周忽然想起此起彼伏的掌声：“如意好样的！” 周挽之道：“尽力就好，事在人为尚有三分天定，只要你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没有人会苛责于你。” 潘如意这才点点头：“谢谢东家，我一定尽我所能。” 任务分配完毕，周挽之拍板：“现下我安排的这些事情，需在七日之内完成，剩下没有分配任务的绣娘你们各自向陈香莲，潘如意、夏知许投名进组，服从她们的安排行事，最先做完的小组有提成薪水。” “七日之后，这些事情无论做完与否，都要回到绣坊，缝纫机已经到了，七日之后给你们做系统性的缝纫机使用培训。” “这方面我的要求很严格，不是要你们人人会用，而是人人精通。你们是凭自己实力考进制造局的绣娘，我相信你们有这个实力。” 绣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不太有底毕竟缝纫机她们也都没见过。 周挽之道：“我会教你们的，尽可以放心。” “还有哑寡妇，缝纫机我也要求你跟着一起学。” 哑寡妇指了指自己，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周挽之却说：“只有你会了，我才能知道，如何教这十里八乡的妇人。” 哑寡妇不懂，但她的好日子是周挽之给的，叫她学东西而已，她学就是了。